界面新聞記者 | 實習記者 莊佳怡 黃月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每個周六，“文化周報”向你匯總呈現(xiàn)最近一周國外文藝圈、出版界、書店業(yè)值得了解的大事小情。本周，我們關注著名學者朱迪斯·巴特勒發(fā)長文批判特朗普行政令、Facebook前員工回憶錄《粗心的人》揭露高層不良行為、眾籌出版商“釋放”宣布破產(chǎn)、知名挪威作家達格·索爾斯塔去世。
01 著名學者朱迪斯·巴特勒發(fā)長文批判特朗普行政令
日前，《倫敦書評》刊登了性別研究學者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針對美國14168號行政令的評論文章，題為《這是錯誤的》（This is Wrong）。
朱迪斯·巴特勒是知名的美國性別研究學者和女性主義哲學家，著有《性別麻煩》一書，該書開創(chuàng)了酷兒理論的先河。在書中巴特勒認為人們的性別身份是流動且靈活的，而人們呈現(xiàn)的社會性別是表演性質(zhì)而不是本質(zhì)上的?！缎詣e麻煩》一經(jīng)出版便引來無數(shù)贊譽與質(zhì)疑，更讓巴特勒成為當代思想界著名的學術明星。
她批評的14168號行政令今年1月20日由特朗普簽發(fā)，題為《捍衛(wèi)女性免受性別意識形態(tài)極端主義侵害，恢復聯(lián)邦政府對生物學真相的堅持》，規(guī)定聯(lián)邦政府只承認兩種性別——男人和女人，撤銷了對于跨性別者的承認，并致力于消除所謂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極端主義”。這是特朗普簽發(fā)的眾多行政令中的一條。僅在2025年，特朗普就已經(jīng)簽發(fā)了92條行政命令，其中包括宣布美國退出世界衛(wèi)生組織和巴黎協(xié)定，以及“終止政府DEI（多樣性、公平和包容性）計劃”等內(nèi)容。
巴特勒認為，特朗普連續(xù)發(fā)布行政命令的舉動，正是專制政府正在一步一步測試其權(quán)力的極限，企圖推翻法治。這種新形式的獨裁主義利用人們對復雜現(xiàn)實的恐懼，承諾回到一個想象中的過去。巴特勒稱，人們應該細究每一條行政令的語言并且理解其所利用的大眾的恐懼心理，并應當用一種“令人信服的對世界的愿景”來消解這些恐懼。
巴特勒在評論文章中首先批評了該行政令對于性別的定義——“該命令將’個人不可改變的生物學分類’的基礎從生殖器轉(zhuǎn)移到配子”。命令稱“‘女性’是指在受孕時屬于產(chǎn)生大生殖細胞的性別的人…… ‘男性’是指在受孕時屬于產(chǎn)生小生殖細胞的性別的人”，但配子本身是不可觀察的。她指出，實際上，“大多數(shù)生物學家都認為，無論是生物決定論還是生物還原論，都不能充分解釋性別的決定和發(fā)展。”正如進化研究學會在行政令發(fā)布后的一封信中所解釋的那樣，“科學共識”將性別定義為“一種生物學構(gòu)建，依賴于染色體、激素平衡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性腺、外部生殖器和第二性征的表達。構(gòu)成性別的所有這些生物學特征都存在變異”。
巴特勒指出，特朗普以科學的名義發(fā)言，但實際上仍在堅持宗教中的神賦予了人類“兩性不可改變”的特征，他“要么是為了呼應上帝的話語，要么是認為自己的話即神諭”。她認為，宗教教義不能成為科學研究或國家政策的基礎，“但這即是這項行政命令正在做的事情?！?/p>
[美] 朱迪斯·巴特勒 著 宋素鳳 譯
岳麓書社 2024-2
她在文中分析了行政令關于“性別意識形態(tài)”的自相矛盾，并鼓勵人們采取一種“公共教育”的方式，仔細閱讀這些行政命令，逐漸建立起對它們的“反駁的話語”。例如，該行政令聲稱通過性別意識形態(tài)來保護女性，不讓跨性別者進入“為女性設計的私密單性別空間和活動”，即如果一個人的社會性別不同于生理性別則會威脅女性，卻忽略了女性主義從波伏娃開始就強調(diào)性別是被構(gòu)建的，一個人的生理性別不能決定其命運。巴特勒進一步辯論道，僅因個別跨性別者進入女性空間傷害女性，不能將其整個群體一概而論來“證明和放大他們感受到的仇恨”。行政令以女性主義為旗號，實際上違背了女性主義一直以來堅持的理想，即“克服歧視和不平等”。
行政命令還聲稱消除性別的做法“從根本上攻擊了女性”，“ 對整個美國制度的有效性也有腐蝕性影響”。巴特勒對此反駁道，“女性的尊嚴、安全和福祉應該得到保障，但如果我們重視這些原則，那么通過剝奪另一個群體的尊嚴、安全和福祉來保障一個群體是沒有意義的”，這不僅因為所有人都應當免受攻擊，更因為各種不同的身份標簽下的人們常有交叉重合。
特朗普的行政令聲稱“恢復聯(lián)邦政府的’生物學真相’”，巴特勒推想，如果特朗普政府的命令成功推行，人們將會面臨什么呢？“不遵守獨裁要求的研究或教育將得不到資金支持；非營利組織將得不到免稅；敢于維護自身權(quán)利的移民或國際學生將無法在美國立足?？缧詣e青年將得不到醫(yī)療保健。右翼民族主義運動在煽動對移民和跨性別者的仇恨時，將呼吁回歸或保護以白人至上和異性戀家庭為基礎的民族文化。該政權(quán)越來越多地訴諸’性別恐慌’，以轉(zhuǎn)移民眾對經(jīng)濟、生態(tài)和社會不穩(wěn)定的注意力……”
在該背景下，巴特勒指出，中間黨派也開始訴諸反性別敵意以拉攏更多選民，進步政治越來越多被認為要為每種社會弊病負責。民眾的支持助長剝削弱勢群體的政權(quán)，而憲政民主與政治自由被視為可有可無。在這樣的背景下，巴特勒稱，人們更應該堅持所謂的“令人信服的對世界的愿景”，在這個愿景中，“所有現(xiàn)在擔心自己和社區(qū)消失的人都將獲得安全”，再也沒有“剝奪權(quán)利、消滅主義政治(eliminationist politics)和強行剝奪(forcible dispossession)”，“它將拒絕一切形式的暴力，包括法律暴力，以肯定所有生物的平等、價值和相互依存。”巴特勒承認，這可能看起來“愚蠢和不切實際”，但毫無疑問是必要的。
02 Facebook前員工回憶錄《粗心的人》揭露高層不良行為
三月初，由Meta（前身為Facebook）前員工莎拉·溫·威廉姆斯（Sarah Wynn-Williams）撰寫的非虛構(gòu)作品《粗心的人：關于權(quán)力、貪婪和迷失理想主義的警世故事》（CARELESS PEOPLE: A Cautionary Tale of Power, Greed, and Lost Idealism）出版。她在書中回憶了自己在Meta工作直至成為全球公共政策總監(jiān)的七年間對公司的觀察，以及馬克·扎克伯格 (Mark Zuckerberg) 和謝麗爾·桑德伯格 (Sheryl Sandberg) 等科技巨頭如何“走上歧途”。該書的出版方麥克米倫出版社稱“這本令人心酸的回憶錄揭露了不受約束的權(quán)力和腐爛的公司文化盛行時對個人和政治造成的后果”。
“粗心的人”（Careless people）一詞出自經(jīng)典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湯姆和黛西是粗心的人——他們打碎了一切東西和生物，然后又退回到金錢或巨大的粗心大意中?！蓖匪乖跁芯蛯⒃瞬竦摹翱焖傩袆?、打破常規(guī)”描繪為粗心大意，公司的員工和客戶為他收拾殘局。但比起粗心大意，威廉姆斯的描繪中更多是有意不道德的人在掌控Meta公司。例如，她聲稱 Facebook（現(xiàn)為Meta）會識別在其平臺上刪除自拍照的少女，將數(shù)據(jù)提供給公司，向這些女性投放據(jù)稱可以收腹的茶或美容產(chǎn)品的廣告。她還在書的末尾指控公司在緬甸促使軍政府發(fā)表仇恨言論，煽動暴力，并企圖對該國穆斯林少數(shù)群體進行種族滅絕。
Meta評論該作品“混合了過時的、之前報道過的關于公司的指控以及對我們高管的虛假指控”，譴責莎拉·溫·威廉姆斯只是心懷不滿，并試圖用公司秘密推銷自己的書籍。上周，美國緊急仲裁員裁定威廉姆斯不得繼續(xù)售賣或宣傳這本書，暗示她可能違反了與Facebook簽訂的“不貶低”合同。面對種種指控，麥克米倫出版社堅持仲裁令對出版社沒有影響，稱“這本書經(jīng)過了徹底的編輯和審查過程，我們?nèi)匀恢铝τ诔霭嫦襁@樣的重要書籍。我們絕對會繼續(xù)支持和宣傳它”。
根據(jù)英國雜志《書商》報道，即便威廉姆斯未獲準宣傳這本書，它還是在出版的第一周就成為了包括亞馬遜平臺在內(nèi)的暢銷書。出版社表示，“自該書發(fā)售以來，需求量非常強勁……總共已經(jīng)印刷了10萬多本”?！队^察家報》將其評為本周最佳圖書，稱其“很有價值，不僅是對Facebook邪教的控訴，而且對老板們的理所當然之舉的控訴，將引起很多人的共鳴”。
03 眾籌出版商“釋放”宣布破產(chǎn)，拖欠作者稿費
日前，獨立眾籌出版商“釋放”（Unbound）宣布破產(chǎn)，被新公司“無界”（Boundless）收購。根據(jù)《衛(wèi)報》報道，面對此番形勢，“釋放”的作家們不知道自己的書是否還會被出版，也不確定什么時候能收到稿費。
出版商“釋放”于2011年創(chuàng)辦，其獨特之處是允許作家在網(wǎng)上直接向讀者推銷創(chuàng)意并公開籌款，相當于出版界的“水滴籌”。如果有足夠多的人承諾提供資金支持，作者就會動筆寫這本書，而書本的支持者將獲得各種福利，例如提前閱讀此書或獲得特別版。
早在今年一月，《書商》就報道稱，由于2024年間“釋放”未能籌集到足夠的資金，“面臨財務上的不確定性”，他們已經(jīng)在拖欠作者們的報酬。如今，新公司“無界”仍由“釋放”一月份任命的首席執(zhí)行官阿查納·夏爾馬（Archna Sharma）領導，承諾將承擔欠作者們的所有款項，推進原公司之前的大部分項目，并建議參與過眾籌的讀者“3月底回來查看，屆時我們的新網(wǎng)站上線后，您將可以訪問您的帳戶和訂單狀態(tài)”。
作家湯姆·考克斯（Tom Cox）的新作原定本周四出版，幾個月來都沒有收到應得的付款，他已經(jīng)要求出版方歸還版權(quán)，并正在自己出售版權(quán)轉(zhuǎn)讓后“釋放”寄給他的5342本書。他正在等待付款，稱自己一直收到來自出版商的“一條又一條更新的消息”，但最新的消息也只是，“很快會有進一步的消息?！?/p>
04 挪威作家達格·索爾斯塔去世
據(jù)挪威《晚郵報》報道，挪威作家達格·索爾斯塔（Dag Solstad）于當?shù)貢r間3月12日在短暫住院后去世，享年83歲。
索爾斯塔是挪威文學界的杰出代表，《衛(wèi)報》稱，他受到世界各地文壇巨匠的敬仰，是挪威為數(shù)不多在世時就被認為是諾貝爾文學獎熱門候選人的作家之一。他以融合存在主義絕望、政治主題和詼諧幽默筆觸的散文而聞名，并史無前例地三次獲得挪威評論家文學獎?？枴W韋·克瑙斯高德 (Karl Ove Knausg?rd) 贊賞他“老式的優(yōu)雅”；佩爾·彼得森 (Per Petterson) 稱他為“挪威最勇敢、最聰明的小說家”；達米恩·瑟爾斯 (Damion Searls) 則將索爾斯塔德比作挪威文學界的約翰·列儂——“實驗主義者，創(chuàng)意家?！?/p>
[挪]達格·索爾斯塔 著 林后 譯
理想國·云南人民出版社 2024-11-1
索爾斯塔的18部小說、短篇小說、戲劇和散文常以艱難的父子關系為主題。近年來他將自己描述為“政治業(yè)余愛好者”，并聲稱希望人們記住他是一個共產(chǎn)主義者。他的代表作《安德森教授的夜晚》《第11部小說，第18本書》已出版中文版。
挪威首相約納斯·加爾·斯特勒（Jonas Gahr St?re）告??訴挪威國家廣播公司，索爾斯塔是有史以來最杰出的挪威作家之一。他說：“他的作品將繼續(xù)吸引和激勵新讀者。今天，我向他的家人和親人表示慰問?！?/p>
參考資料：
https://www.lrb.co.uk/the-paper/v47/n06/judith-butler/this-is-wrong
https://www.nytimes.com/2025/03/10/books/review/careless-people-sarah-wynn-williams.html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5/mar/17/norwegian-writer-dag-solstad-dies-aged-83
https://www.aftenposten.no/kultur/i/LMgqaV/dag-solstad-er-do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