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徐魯青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1.5°C。
8年前的《巴黎協(xié)定》上,聯(lián)合國確定了一個數(shù)字——要將本世紀全球升溫控制在2°C以下,并“力爭”控制在1.5°C以內——1.5°C仍將使人類面對大規(guī)模干旱、饑荒、熱壓力、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破壞與可居住土地的喪失,將有上億人陷入貧困,但可以避免最壞的影響——在中東和非洲撒哈拉等干旱地區(qū),如果氣溫上升控制在1.5°C之內,仍有淡水存在的可能;如果氣溫上升2°C,當?shù)厮磳耆珊浴?/span>
同樣是那一年的《巴黎協(xié)定》,設置了每五年將進行一次全球評估(Global Stocktake),每次評估歷時兩年。今年是協(xié)定簽訂后的首次評估,各個成員國都交上了自己應對氣候危機的成績單。評估報告顯示,現(xiàn)有全球集體氣候行動不足以實現(xiàn)《巴黎協(xié)定》的1.5°C目標,距離突破這一溫度還有大約6年時間。許多研究報告表明,至今全球氣溫已經上升了1.1-1.2°C。
也就是說,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在這篇環(huán)境年度總結中,我們將從氣候這個大話題說起。環(huán)境議程中,氣候變化問題常常被置于中心位置。在極端天氣頻發(fā)的2023年,我們或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切近地感受到了氣候變化,無論是高溫酷暑,還是暴雨洪澇,曾經“百年一遇”的天災如今幾乎年年發(fā)生。氣候變化與其說是天災,不如說是人禍。
跳出人類中心,我們也關注其它物種的情況,地球上的生命彼此相關,人類的命運也受其它物種牽動。2023年的保護物種多樣性里程碑事件是《公海協(xié)定》的完成。今年又有許多物種在這個地球上消失,同時也有一些物種在人類做出努力后得以恢復。
人類活動引發(fā)的環(huán)境影響是不可預估的,比如戰(zhàn)爭。俄烏沖突的環(huán)境影響持續(xù)了一整年,能源危機對全球的能源使用影響深遠,造成的污染與碳排放更是不可估量,巴以沖突也是同理。自2015年《巴黎協(xié)定》以來,英美兩國軍隊已排放了至少4.3億噸二氧化碳。
最后,我們關注平等與行動。除了自上而下的聯(lián)合國大會,普通人也可以在龐大的氣候議題前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他們走上街頭,也走進法庭和博物館,許多人來自受氣候破壞影響最大的群體。同一條船上,人們承擔著不一樣的風險,然而最終我們都會駛去同一個地方。
01 氣候危機
關鍵詞:厄爾尼諾、高溫、華北暴雨、文化遺產損失
十多年前,或許我們關于氣候變化的想象還停留在極地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等遙遠的情境,近幾年,氣候變化正離我們越來越近——最熱夏天、華北洪澇、類似于新冠肺炎的大流行病更加常見,都與氣候變化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甚至從北京到上海的飛機顛簸事件,也被指出與氣候變化導致的晴空湍流劇增相關。IPCC報告告訴我們,世界上幾乎一半的人口生活在極易受氣候變化影響的地區(qū),從地面到天空,無論躲去哪里,都逃脫不了全球變暖的后果。
我們難以否定越來越熱的感受。11月,氣象組織發(fā)布《全球氣候狀況臨時報告》確認,今年將成為有記錄以來最熱的一年——全球平均氣溫比工業(yè)化前水平高出1.4℃,而過去的九年也是有記錄以來最熱的九年。
極端高溫影響了世界許多地區(qū)。歐洲多國發(fā)布高溫預警,意大利的溫度達到了48.2℃。突尼斯突尼斯市、摩洛哥阿加迪爾和阿爾及利亞阿爾及爾均創(chuàng)下高溫記錄。自6月以來,中國也迎來了“炙烤”模式,天津、河南、山東等地區(qū)日最高氣溫頻頻突破40℃,北京更是經歷了有氣象記錄以來的第二高溫。
6月以來,東太平洋海表溫度明顯上升,并進入厄爾尼諾狀態(tài)。厄爾尼諾是一種自然發(fā)生的氣候模式,與東太平洋海表溫度變暖,導致大氣環(huán)流發(fā)生變化相關,每2-7年發(fā)生一次,通常持續(xù)9-12個月。
厄爾尼諾常常和高溫聯(lián)系在一起,它帶來的還包括降雨模式的改變,以及干旱和颶風頻率的增加等。根據(jù)“澎湃臨界點”的報道,每次較強的厄爾尼諾出現(xiàn)后,由于對大氣環(huán)流的影響,全球都會出現(xiàn)氣候異常和極端天氣頻發(fā)的狀況。以中國為例,1983年陜西出現(xiàn)大洪水,1998年長江流域出現(xiàn)全流域大洪水,2014-2016年中國出現(xiàn)極端臺風和暴雨頻發(fā),都逢厄爾尼諾年份。
極端熱浪難以單純歸因至氣候變化或厄爾尼諾,然而兩者帶來的影響往往相互作用。在這篇報道中,記者采訪了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教授本杰明·霍頓(Benjamin Horton),他指出,人為的氣候變化可能造成厄爾尼諾現(xiàn)象頻率和強度的上升,而厄爾尼諾也會助長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加劇原本正在發(fā)生的變暖、干旱、暴雨、風暴等。“如果我們無所作為,在自然周期與人為氣候變化的相互作用下,我們將感受到這二者都表現(xiàn)得越來越極端,”霍頓說。
一邊是炙熱,一邊是暴雨。兩年前,河南暴雨導致1500萬人受災、死亡及失蹤398人,今年,中國北方再一次出現(xiàn)極端強降雨。7月29日至8月1日,華北地區(qū)出現(xiàn)了極端暴雨過程。據(jù)中央氣象臺統(tǒng)計,在此輪強降雨過程中,有16個氣象站降水量突破歷史極值,北京經歷了1883年有氣象記錄以來最大降水量的暴雨。
臺風是暴雨背后的重要原因。在中外對話的采訪中,國家氣候中心主任巢清塵告訴記者,今年的華北暴雨和2021年的河南暴雨實際都和臺風北上有很大的關系。許多研究顯示,越來越熱的海水正讓臺風的風速更快,帶來的降雨更強,破壞性更大。今年8月初,全球海洋表面日平均溫度一度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20.96℃,氣候變化是使海洋變得更暖的主要原因,因為海洋吸收了大部分溫室氣體存留住的熱量。
極端氣候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今年北京、河北兩地的暴雨導致超過500萬人受災,62人因災死亡,34人失蹤;北京、河北多處基礎設施受損,河北全省直接經濟損失近千億元。同時,氣候變化也影響著我們的健康,《寒潮來襲,每年的“好天氣”不到1/3》一文指出,未來極端天氣可能成為一種新常態(tài),由此造成的健康風險及負擔將會持續(xù)加劇,文章引用《2023中國版柳葉刀人群健康與氣候變化倒計時報告》提醒我們對氣象帶來的健康風險的關注尚且不足——比如高溫會帶來致命的熱射病,寒潮會導致腦卒中(俗稱中風)等心腦血管疾病發(fā)生率增加等。截至記者發(fā)稿時,天津市今年一共發(fā)布了13次腦卒中氣象預警,其中有10次針對低溫寒潮天氣,降低住院人數(shù)可折算為1423人,共節(jié)省了2800萬元住院開支。
氣候對文化遺產的影響也逐年顯現(xiàn)。在西北,借助于相對干旱的氣候環(huán)境得以保存的莫高窟如今正受到威脅。近10年來,莫高窟所處地區(qū)的大雨和暴雨發(fā)生的頻率正在逐漸增加,對莫高窟產生破壞。在意大利威尼斯,繼2019年歷史性洪災后,今年2月又經歷了嚴重旱災,在部分河段貢多拉(獨具特色的威尼斯尖舟)、水上出租車和救護車都無法通行。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已建議將威尼斯列入世界瀕危文化遺產,并強調了人類干預(包括持續(xù)開發(fā)、氣候變化和大規(guī)模旅游)可能對具有突出價值的城市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
所有的氣象事件背后都有多種原因,不能直接歸因至氣候變化,但氣候變化會影響氣象事件的概率和強度。實際上,在國內大多數(shù)報道中,氣候仍然是較少提到的視角,“新聞實驗室”在文章《極端天氣與氣候變化》中指出,對比國際媒體,中國的極端天氣報道中,連接氣候變化進程仍然相對冷門。“從整體上來說,中國媒體對氣候變化的報道還局限于一些具體的條線(例如環(huán)保、新能源、國際關系),但其實這一視角可以普及于各類報道當中,因為氣候變化作為人類社會的最大威脅之一,已經與每一個議題都息息相關。而且,報道氣候變化的普遍影響(比如極端天氣)其實只是一個部分,其它議題例如氣候正義、氣候行動則更是少有媒體觸及。”
02 物種多樣性
關鍵詞:《公海協(xié)定》達成、生物多樣性進入COP28章程、趕海與觀鳥
“船已靠岸。”
2023年3月4日,在歷經了20多年的談判磋商后, 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公海海洋生物保護條約通過,媒體通常簡稱為《公海協(xié)定》,新加坡籍主席Rena Lee帶著哭腔宣布了這個消息。在海洋治理的意義里,《公海協(xié)定》被認為堪比氣候領域的《巴黎協(xié)定》。
公海是超出了國家管轄范圍的海域,也是數(shù)百萬物種的家園。在全球海洋中,有三分之二的面積是公海,但目前只有1%的公海海域受到保護,大部分地區(qū)都被過度捕撈和污染所影響,《公海協(xié)定》的目標是解決這個問題。這也和2022年展開的第15屆聯(lián)合國國際生物多樣性會議(COP15)中《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中承諾的2030年保護地球30%的海洋和30%的陸地的目標相呼應。
和大多數(shù)環(huán)境保護類似,公海也面臨“公地悲劇”的問題。“公地悲劇”指的是,在一塊公用土地上,如果可以開放地獲取資源,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最大利益而無視資源耗盡;如果需要共同努力才能讓情況變好,參與者們也都會希望搭便車坐享其成。
物種沒有國界線,生物多樣性的保護也需要超越邊界。《衛(wèi)報》的報道向我們呈現(xiàn)了海灣地區(qū)的科學家們是如何在今年跨越政治分歧、共同保護珊瑚礁的。海灣地區(qū)有8個國家共享海岸線,國家之間政治競爭和沖突復雜,海洋生物學家和科學家提出建立“和平公園”——一個跨越鄰國的保護區(qū)——阻止海灣地區(qū)海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進一步衰退。這些公園類似于非洲的陸地保護區(qū),保護區(qū)可以跨越國界,甚至建立在相互爭斗的國家之間。
氣候固然是環(huán)境議程中首要的關注焦點,物種多樣性與氣候變化卻并非彼此獨立的議題。這在今年的COP28(第二十八屆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也有所體現(xiàn)。大會最終確定“阿聯(lián)酋共識”,通過了《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這意味著各國在展開氣候行動時將需要考慮生物多樣性協(xié)定。在《衛(wèi)報》的采訪中,巴西氣候觀察組織的克勞迪奧·安吉洛表示:“這是重要的聯(lián)系,因為生物多樣性方面的巨額資金現(xiàn)在可能被用于氣候保護,反之亦然……這兩種行動需要融合在一起,現(xiàn)在終于有了一個掛鉤。”
生物多樣性的情況不容樂觀。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目前有約二百萬個物種受到棲息地喪失、污染、入侵物種、氣候危機和直接開發(fā)的威脅,從而面臨滅絕的危險。且隨著地球持續(xù)升溫,氣候問題預計將成為對地球生命的主要威脅。
今年5月22日,在國際生物多樣性日這一天,中國生態(tài)環(huán)境部與中科院聯(lián)合發(fā)布了《中國生物多樣性紅色名錄-高等植物卷(2020)》和《中國生物多樣性紅色名錄-脊椎動物卷(2020)》。名錄評估顯示,白玉簪等15種植物滅絕(EX),三七、杜仲等6種植物野外滅絕(EW),602種高等植物及198種脊椎動物處于極危(CR)狀態(tài)。野外滅絕是嚴重的,但如果我們做出努力,仍然有恢復的可能。今年3月,曾經在23年前被宣布“野外滅絕”的長江鱘,就在天然水域首次實現(xiàn)了自然產卵,并孵化出了幼苗,這是讓人重燃信心的好消息。
在一些新興的休閑活動中,人與野生動物的互動頻繁。隨著短視頻的興起,趕海在近年變得流行,然而這也導致了一些問題。根據(jù)《“毀滅“還是“保護“?短視頻催生的趕海難題》的報道,截至2022年6月底,抖音上的趕??傄曨l播放量達到366.9億次,同時也帶來了許多負面示范,比如使用高壓水槍、電擊等方式捕獵海洋生物,比如聚集在海灘“地毯式”采挖等。許多趕海的游客會模仿短視頻中的行為,對海洋生物多樣性和棲息地造成破壞。與之類似的還有近幾年的觀鳥熱潮,人們開始對身邊的鳥類感到好奇,希望了解它們,但部分觀鳥者在觀鳥過程中損害了鳥類的巢穴和棲息地,過多的擾動和追逐也可能導致鳥類恐慌、離巢甚至死亡。
03 國際戰(zhàn)爭造成的環(huán)境問題
關鍵詞:能源危機、戰(zhàn)爭污染
戰(zhàn)火仍在燃燒。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戰(zhàn)爭對地球上最重要的生態(tài)系統(tǒng)造成了不成比例的影響。從1950年到2000年,世界上超過80%的重大武裝沖突發(fā)生在生物多樣性熱點地區(qū),這些地區(qū)本土物種豐富,卻面臨更高的戰(zhàn)爭威脅。此外,戰(zhàn)爭導致的碳排放與污染也對環(huán)境影響巨大。
俄烏沖突構成了歐洲能源危機的起點,近兩年時間過去了,影響仍在持續(xù)。歐洲試圖擺脫俄羅斯的能源影響,在戰(zhàn)爭爆發(fā)后努力減少對傳統(tǒng)化石燃料的依賴,通過電力市場改革等措施增加可再生能源、發(fā)電占比。
有觀點認為,俄烏沖突讓煤炭、天然氣和石油變得價格更高,使可再生能源獲得了重要的戰(zhàn)略和經濟優(yōu)勢,危機催生了綠色能源轉型,歐洲政府制定太陽能和風能擴建計劃,這或許是一個好的推動。然而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是,過去一年多的能源變化是否是永久性的?歐洲的經驗是否能加速全球向可再生能源的過渡?
化石燃料的燃燒是導致氣候危機的主要原因。在今年的COP28會議中, “從化石燃料轉型到其它能源”是一個重要議題。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都同意“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transition away from fossil fuels),這是28年來國際氣候談判首次達成此類協(xié)議。
除了對全球能源的影響,俄烏沖突還造成了巨大的碳排放:由戰(zhàn)爭引發(fā)的森林大火、對北溪1號和2號天然氣管道的襲擊、重建成千上萬被炸毀的建筑物,數(shù)以百萬計的士兵、軍火和難民的遷徙移動。根據(jù)荷蘭碳核算專家倫納德·德克勒克(Lennard de Klerk)的估計,戰(zhàn)爭第一年產生的碳足跡約為1.55億公噸,大致相當于荷蘭的年排放量。
另一邊,當人們齊聚迪拜參加COP28時,巴以沖突正使得氣候問題變得更加嚴峻。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位于全球氣候最脆弱的地區(qū)之一,一個國際科學家小組2022年得出結論,東地中海和中東地區(qū)的氣溫上升速度幾乎是全球平均水平的兩倍,自1980年代以來,中東和北非國家的降水量每十年下降8%以上。如今,從污染的水源、燃燒的建筑物到有毒煙霧,加沙地區(qū)的方方面面都被污染所充斥?!?/span>紐約時報》還指出,沖突發(fā)生在能源豐富的地區(qū),這會刺激其它國家確保石油和天然氣供應,而不是在氣候變暖之時致力于減少這些污染能源。
上文提到的種種軍事排放,迄今不受到國際氣候協(xié)議碳減排的約束。界面新聞《軍事行動環(huán)境成本幾何?報告稱英美軍隊“欠”下千億美元碳排放債》報道稱,在2015年的《巴黎協(xié)定》談判期間,軍事排放報告只被列為“可選”項,理由是披露軍隊能源使用數(shù)據(jù)可能會破壞國家安全。
自《巴黎協(xié)定》簽訂以來,英美兩國軍隊已排放了至少4.3億噸二氧化碳,這來自兩國遍布全球的軍事基地,主要來源是化石燃料能源供給、為軍事活動建造設施、清理土地、排放有毒廢物等活動。有研究計算得出,美國和英國兩國軍隊“欠”下至少1110億美元的賠償金,這筆錢應該補償給那些受氣候變暖損害最嚴重的區(qū)域和人群。
04 當我們共同面對
關鍵詞:“損失和損害” 基金、氣候訴訟增加、代際不公、去增長
發(fā)達國家在工業(yè)化過程中貢獻了大部分的溫室氣體排放,但發(fā)展中國家更容易受到氣候變化的威脅,責任和應對的不平等是氣候變化的核心問題。聯(lián)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UNCTAD)發(fā)布的《2023年最不發(fā)達國家報告》提到,最不發(fā)達國家對氣候危機的責任微乎其微,卻最容易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
數(shù)十年來,“損失和損害”基金的建立一直是各國爭論焦點,該基金旨在幫助脆弱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那些受到氣候變化影響較大的地區(qū),更好地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可逆損害。
COP28取得的一個突破,便是就“損失和損害”基金達成了協(xié)議,以補償貧窮國家因氣候變化而蒙受的損失,該基金初步承諾金額為4.3億美元。盡管這一數(shù)字看似慷慨,但大多數(shù)分析師也認為,期待該基金覆蓋所有影響,前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一些估算表明,對發(fā)展中國家而言,與氣候相關的損害成本已達每年4000億美元。
除了國家之間的不公,氣候變化議題中也存在著代際不公平的問題。年長一代可能是導致氣候問題的主要責任者,但年輕一代要承擔更多氣候變化的負面影響,因此氣候抗議的群體更多以年輕人為主。《衛(wèi)報》曾報道稱,2020年以后出生的孩子,一生中平均會經歷30次極端高溫天氣,這一數(shù)字是“60后”的7倍,他們長大后經歷的干旱和火災將是“60后”的2倍,洪災和糧食歉收則為3倍。
今年6月,16名年齡5-22歲之間的青少年對美國蒙大拿州政府提出指控,因為其允許化石燃料開發(fā)而不考慮氣候影響,違反了憲法賦予的人們“享有干凈和健康的環(huán)境”的權利。法院做出裁決,認定蒙大拿州政府的行為違憲。這次判決也被認為是氣候法律領域的一次重大勝利。
實際上,氣候訴訟正在世界各地涌現(xiàn)。《全球氣候訴訟報告:2023年現(xiàn)狀綜述》顯示,氣候案件的總數(shù)從2017年的884起上升到了2022年的2180起,其中,有34起案件是由25歲以下的兒童和青少年提交的,包括來自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兩個年僅7歲和9歲的女孩。
在抗議群體里,我們也能看見原住民的身影。原住民的生活更依賴自然環(huán)境,氣候變化為其帶來的威脅和改變也更加直接和普遍。在今年,數(shù)百名原住民來到COP28大會現(xiàn)場提出訴求,包括讓原住民更及時、更直接、更優(yōu)先獲得“損失與損害”基金,將原住民知識納入氣候變化的解決方案,并制定申訴機制,防止原住民的權利被侵害等。在COP28的談判中,只有少數(shù)原住民能參加,且由于他們不是締約方代表,仍不能與各國一起平等地參與投票。
除了氣候大會現(xiàn)場的抗議,各地民間氣候活動人士的抗議也頻頻發(fā)生。今年,美術館和博物館內仍有一系列環(huán)保激進行為發(fā)生,包括用油漆潑畫以表達對氣候變化問題的關切和憤怒。在瑞典國家博物館,環(huán)保組織?TERST?LL V?TMARKER(恢復濕地)就選中了印象派畫家克勞德·莫奈的著名畫作《吉維尼的藝術家花園》,警示人們如果不重視環(huán)境保護,“莫奈畫中的華麗公園很快就會成為遙遠的記憶”。
氣候行動還引向了對資本主義的結構批判。在日本,這兩年引發(fā)年輕人閱讀熱潮的,是一本薄薄的小書《人類世的“資本論”》。文化學者齋藤幸平在書中指出,環(huán)境問題無法在資本主義內部解決,因為資本主義不可能拒絕增長,而其對增長的永恒追求是氣候危機加劇的根本原因,所以我們必須進行系統(tǒng)性的變革,想像一個資本主義之外的世界。這或許聽起來很遠,但我們每個人能做的,或許正如齋藤幸平在接受界面文化采訪時所言:“如果能夠幫助人們認識到,在壓力巨大、競爭激烈的環(huán)境中繼續(xù)追求增長不一定是好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出版業(yè)也正顯現(xiàn)出對于氣候變化和環(huán)境保護問題的關切。除了《人類世的“資本論”》,今年我們在中文世界還讀到了《大滅絕時代》作者伊麗莎白·科爾伯特關注人類如何改造自然、破壞自然又努力挽救自然的《白色天空下》、2022年逝世的著名法國思想界布魯諾·拉圖爾分析當代地理-社會問題的《著陸何處?地球危機下的政治宣言》、為生態(tài)危機提供觀念選擇的《巫師與先知:兩種環(huán)??茖W觀如何幫助人類應對生態(tài)危機》等等。今年11月,作家約翰·瓦蘭特(John Vaillant)憑借《火災天氣:來自更熱世界的真實故事》(Fire Weather:A True Story from a Hotter World)捧得貝利·吉福德獎(Baillie Gifford),該書描繪了2016年5月熱浪之下加拿大麥克默里堡森林肆虐的大火。作為英國最重要的非虛構寫作獎項之一,自1999年設立以來,貝利·吉福德獎首次授予以氣候危機為主題的作品。當下的每一份言說和記錄,都在參與建造和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