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潘文捷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姜妍
“被困地址：河北省涿州市開發(fā)區(qū)陽光大街28號！被困人員60人左右，附近有工廠聚乙烯泄露，已有小孩開始嘔吐，急需大家支援氧氣面罩（帶氧氣瓶）或游離性防毒面具，優(yōu)先氧氣面罩！！還需要緊急照明設備（頭燈手電筒等！）”昨日晚間，中圖網工作人員阿簡給界面文化記者發(fā)來了這樣一條信息。到深夜23時30分，記者被告知救援隊已經抵達了該地區(qū)附近。
8月1日一整天，涿州諸多圖書庫房被淹的消息在圖書行業(yè)各個微信群中轉發(fā)，時代華語、未讀等圖書公司和中圖網都陸續(xù)發(fā)表致客戶函，稱受災嚴重，在10-15日之內將無法發(fā)貨。京津冀暴雨給涿州帶來了災害，這里有著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園，近百家出版社、出版商的庫房在此處及周邊地區(qū)安家。
據業(yè)內人士估算，此次受災造成的圖書碼洋（圖書出版發(fā)行部門用于指全部圖書定價總額的詞語）損失或超過百億元。而這些圖書公司因為庫房不達標等原因大都沒有購買保險。
百家圖書公司遇難，損失或達百億碼洋
“好多人昨天沒有來得及撤離，這會兒才被消防中隊的沖鋒舟救援出來。整個路面、街道都是水?，F在斷水斷電也沒有信號，村子就是海的中央。”昨日下午，北京三合駿業(yè)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總經理張根柱在接受采訪時稱。
“受洪災影響，中圖網涿州庫區(qū)停電，客服人員無法處理客戶咨詢，給大家?guī)聿槐闶直??！卑⒑喸谙挛?時在中圖網書友群中發(fā)布了這條信息。阿簡告訴界面文化，中圖網庫房人員1號凌晨通宵值守，想要轉移圖書，但限于人力，能轉移的有限。當時人員還沒有什么危險，然而到昨天夜間，情況突然發(fā)生變化，隨著水位的上升，附近膠帶廠聚乙烯泄露，幾十名中圖網的同事被迫轉移到四樓等待救援。
除了涉及人員安危以外，還有財產上的損失。
北京嘉友緣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負責人朱媛在7月31日晚上接到通知，要大家注意安全。“每年下雨都會說注意安全，但沒有人預先告訴我們會有這么大的水，沒有人讓我們采取任何措施?！彪m然“有人通知周邊村民撤離，用大巴把人們接到了地勢高的地方”，但是水漲得太快了，突然一下子漲了幾十公分?！按胧植患埃霌尵龋〞┮矒尵炔患?。”
北京集文天下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總經理鄒斌也提到，涿州處于泄洪區(qū)，但沒有任何人通知他們?yōu)橄挛缧购樽鰷蕚?，結果就是“洪水集中到我們這里來，整個庫區(qū)都灌滿了。我們昨天晚上五點鐘發(fā)現水漲得非常快，兩個小時之內，庫房全部都淹了。組織人員搶救已經來不及了”。
朱媛的公司租的是西南物流的倉儲?！拔覀儙旆窟€屬于高臺庫，比地面高出一米多。有六千多平米，共四層，現在直接泡掉了最下面一層?！逼渲杏袦蕚浒l(fā)往圖書館的書，都泡了。她說，由于公司做的是出版社這兩年的新書，不是特價書，所以價格昂貴，雖然目前具體損失還算不出來，但截至記者發(fā)稿，朱媛計算的實洋（指碼洋*折扣，是批發(fā)商或零售商進貨的價格）損失已經超過了兩千萬。她給記者發(fā)來多張圖書泡在水中的照片，是兩個員工游泳進入倉庫拍下的。
鄒斌下午接受采訪時正在庫房現場，因為“水有七十公分，到膝蓋，所以我進去了”。他所在的庫房有六千平方米，里面碼放了約1.4億碼洋的圖書?！皞}庫只有一層，共有四層貨架，淹了放在地上的書和第一層，大概淹了六千萬碼洋左右。現在水位還在漲，差幾公分到第二層，我們還在把有可能被淹到的第二層的書往上面倒。”
張根柱認為鄒斌所在庫房的損失是最為嚴重的。然而，還有更為嚴重的——時代華語總裁冉子健稱，時代華語的“庫房面積近8000平方米，庫存書有360萬冊左右，2.2億碼洋，幾乎全部受損”。
張根柱形容這次災情使得同行上百家圖書公司遭遇“滅頂之災”，“全軍覆沒了”。他昨天下午還在估算，損失該有個幾十億（碼洋），“哪個庫房沒有上億的書啊，上百家?guī)旆慷际軗p了?！钡搅送砩?，他又對自己的說法進行了更正——隨著時間的推移，水位依然在上升，而外面還在下雨，原本沒事的庫房也逐漸被淹，按照這個態(tài)勢，“百億（碼洋）都有可能。”
對一些媒體報道的“上億元碼洋”的虧損，冉子健也認為“這個估計太低了”，但他還沒法估算具體數值。
受災公司呼吁客戶盡快回款
除了人員安全及財務上的損失，此次庫房被淹事件可能還會產生更長遠的影響。在長江文藝出版社工作的程婕關心著涿州同行的健康，她談到，洪水后容易產生疾病?！?015年、2016年武漢經常大雨，我們庫房就被泡水淹過，后來去倉庫，全是發(fā)霉的書，大家去清理書，回來就細菌感染，很多人不是感冒就是過敏了?！背替既チ藗}庫之后回來也發(fā)燒了，同往的同事得了急性蕁麻疹。她希望忙于救災的同行注意身體健康。
還有業(yè)內同行已經伸出了援助之手，“如果誰家有欠涿州同行貨款的，在危難時刻，請?zhí)崆鞍沿浛罱Y清，大家共度難關，”北京林靜軒圖書法人徐先玲在朋友圈提議，“涿州同行，欠我家書款的，全部免單?！?/p>
朱媛在接受界面文化采訪時也談到了救助的問題，“現在沒有人來聯系我們，都是我們打電話到處求救。我們需要得到幫助?！八Ｍ蛻裟鼙M快回款，出版社也能給一定的扶持，“泡在水里的書無法銷售，出版社能不能給我們減去部分應收款？”
因庫房不達標，保險公司拒絕承保
一個疑問是，為何公司只能依靠自己和同行承擔風險？朱媛和鄒斌都說，他們此前幾年都購買了保險，然而，想要續(xù)保的時候保險公司不愿意了。鄒斌說，當時有同樣投保的公司庫房進水，“（保險公司）賠付之后，我們同時參保的類似庫房就不給保了。”
承保的保險公司認為，這些倉庫達不到續(xù)保的條件。圖書公司工作人員稱保險公司提出的要求“比較苛刻，我們做不到”，比如“庫房主體結構的問題，包括地勢的問題等”。但這些圖書公司無法對倉庫進行整改，因為倉庫是公司租用的。
之后，鄒斌又接觸了另一家保險公司，這家公司業(yè)務員稱，領導暫停了倉庫業(yè)務，因為“倉庫業(yè)務保得太多了，最近接連出了大火”，這意味著保險公司難以在此項業(yè)務中獲利。
一位中型財險機構地區(qū)負責人告訴界面文化記者，她所在的保險公司不會單獨給圖書提供投保服務，因為“水淹和火災風險太高”。他們曾經接受過新華書店的投保，那是在把書和樓、車等資產統一打包的情況下，而且計算的圖書價格為實洋價格，而非碼洋價格，“否則打不平”，“當年保全省，勉強打平（收支相抵）”。
由于失去了保險的支持，鄒斌目前準備計算出損失，找相關方面承擔責任。他認為，市里泄洪的時候應該“通知轄區(qū)、鎮(zhèn)里、村里，通知西南物流，再通知我們企業(yè)”，另一方面，房東西南物流也應該負有責任，“他們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哪怕是堵點沙袋?，F在沒有任何人給我們任何交代，給單位的領導打電話也不接。”
“本來這兩年就很難做，賺不到什么錢?！编u斌說，“如果沒有人給我們分擔（損失）的話，我們就沒有以后了?！?/p>
（感謝界面新聞記者趙孟、呂文琦對本文提供的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