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豹變 詹方歌

編輯|邢昀

核心提示

摜蛋，從一種江蘇省粹的紙牌游戲，到金融圈的強勢社交工具，背后是牌桌上話語權的交替。

最近，好像不管是券商、公募、銀行，還是創(chuàng)投圈，都在關注同一個熱點：摜蛋。

一張博時基金25周年摜蛋比賽的截圖在市場中流傳，紅底PPT上幾個大字：“巔峰對決，誰是摜君”。一份五年前中國農(nóng)業(yè)銀行江蘇分行的摜蛋講座PPT，再度被拿出來放到網(wǎng)上流傳，50頁的文件里主要在講摜蛋游戲策略與企業(yè)管理。

這種起源于蘇北，流行于江淮地區(qū)，充滿變化，又好上手的紙牌游戲，在金融圈大有代替德?lián)涞内厔?。實際上，摜蛋成為金融人士的強勢社交工具，并不是始于今年。尤其是在投資圈，這種滲透早已有之，并伴隨著美元基金退潮和人民幣玩家崛起的趨勢。

投資圈的位階、募資難的現(xiàn)狀、收益率的波動，諸多客觀原因背后，是新玩家、新牌桌，以及新規(guī)則。

01 誰在打摜蛋？

美元基金與華爾街投資箴言在國內投資圈風靡的年代里，德州撲克流行。

坊間傳聞，每到周五下午，國貿(mào)附近都會舉行“地下德?lián)溴\標賽”?！懊恐芏加芯?，每次去的人不一樣，大家會在圈子里傳誰打得比較好?！苯駮r不同于往日，德?lián)湓谕顿Y圈的地位已經(jīng)逐漸被摜蛋取代。

一位一級市場投資人告訴《豹變》，不久前，公司合伙人曾號召大家學學摜蛋，因為LP經(jīng)常提到。

和德?lián)湟粯?，摜蛋的社交屬性極強，尤其是對于專注一級市場的投資人來說?！耙患壥袌鼍褪且粋€交流信息的市場，F(xiàn)A跟投資人打（摜蛋），券商跟投資人打，投資人跟被投企業(yè)打，整個一級市場都打。”新能源投資人楊帆告訴《豹變》。

但對于非正式商務場合的社交來說，摜蛋其實不如德?lián)?，因為它明明主要以社交為目的，卻沒辦法提供足夠的社交價值。楊帆是德?lián)涓呤?，會打摜蛋，但不喜歡：“這個玩意我為啥覺得它沒意思，因為德?lián)湟幌驴梢?個人打，或者8個人打，但摜蛋就4個人打，還得聚精會神的，因為要看誰跑得快?！?/p>

但德?lián)渚筒灰粯恿?，“業(yè)余局的話，可以打得很松?！睂Ｗ⑹称吠顿Y的資深德?lián)渫婕冶贝ǜ嬖V《豹變》，德?lián)浔举|上是有關風控的游戲，主要玩法是算概率，一打打個半天很正常，席間大家自然就會閑聊，很多信息就是這樣逐漸在市場上流傳開來。

在楊帆的印象中，摜蛋是2021年開始在類似投資經(jīng)理這些一級市場金融人群中流行起來的，而大佬級別的圈子里，流行則要更早。北川所在機構的幾位老大，都是玩了十幾年的資深摜蛋愛好者?；蛟S對于更高級別的投資人來說，摜蛋不僅是社交愛好，更是專業(yè)技能，尤其在現(xiàn)在這樣的市場環(huán)境下。

“一級市場環(huán)境不好以后，其實很多后臺也會承擔前臺的職能，比如說募資。一級市場就是無論你投得有多好，最后想升合伙人，你還是得有能力拿來錢，錢在哪？在東邊?！睏罘f。

錢，在摜蛋盛行的地方。

在江蘇、安徽的江淮流域，摜蛋的流行程度遠超其他。尤其江蘇，摜蛋是親朋聚會的必玩項目，幾乎每個人都默認，飯前先提前兩三小時到，先從2打到A，再開始吃飯。在江蘇，甚至大部分餐廳的包間里都會特別放置一個小方桌，專門打牌用。

而江蘇所在的長三角地區(qū)，也是中國經(jīng)濟最活躍、創(chuàng)新能力最強的區(qū)域之一。在這樣的流行趨勢下，投資人如果想?yún)⑴c到東邊的社交飯局中，就得入鄉(xiāng)隨俗，學會摜蛋，精通摜蛋。

02 新牌桌上

“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愛喝酒了，飯吃完就回酒店，打摜蛋?！薄翱偮犕顿Y總監(jiān)這種級別的人開玩笑說，跟領導打摜蛋去?！薄爸笆谴蚋郀柗?，現(xiàn)在就打摜蛋。”手里握著錢的人，一舉一動似乎都會影響整個圈子的風向。是金主們的愛好變了嗎？不，是金主變了。

2021年左右，摜蛋逐漸開始在投資圈流行開來，這也剛好是美元基金開始退潮的時候。到如今，這一趨勢已經(jīng)越來越明顯。

清科研究中心數(shù)據(jù)顯示，2023年第一季度，中國股權投資市場有8支外幣基金完成關賬，僅是去年同期的28.6%。美元基金募資規(guī)模同比下降41.5%。投資端的情況也不樂觀，2023年前三個月，外幣投資案例數(shù)量同比下降了78.5%，金額同比下降了57.5%，降幅分別為人民幣投資的1.9倍和1.2倍。

“那些美元的PE和VC開始把更多時間放在PR的內容傳播上了，公告都只發(fā)一些之前的項目變動?！北贝ㄕf，自己關注的幾個大型美元投資機構最近在國內新投的項目寥寥。

而國資LP則成為了市場中相當重要的角色。北川回憶，這一趨勢是從2021年開始的，這些具有國資背景的引導基金、產(chǎn)業(yè)基金，大多專注在芯片、新能源和先進制造業(yè)。

尤其是以蘇州為代表的蘇南地區(qū)，不僅有實力雄厚的LP，產(chǎn)業(yè)基礎也更為扎實。這里也正是摜蛋風靡的地方。

有投資人告訴《豹變》，近年來，為了帶動更多的資金，地方國企、財政資金等國資更偏向設立母基金，而不是直投。

清科研究中心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22年12月31日，中國母基金全名單共包括350只母基金，總管理規(guī)模達45681億元。其中，政府引導基金258只，總管理規(guī)模達36067億元。這一數(shù)據(jù)也意味著，目前全國超過70%的母基金為政府引導基金。

進入到2023年，能看到各地政府引導基金動作頻繁，不少區(qū)域都規(guī)劃了千億級規(guī)模的基金，背后既有招商引資、產(chǎn)業(yè)引導之意，也有投資回報率的考量。

在市場化GP募資難的當下，地方國資成為大家關注的重點，而這背后的溝通、社交，與摜蛋的流行正好契合。

“投資機構在那個圈子里的位階比較低的?！北贝ㄕf。坊間傳聞，這種低姿態(tài)，放到某些特定的牌桌上，可能意味著“恰到好處地輸”，而這在摜蛋的技術中相當難。

“兩副牌，108張，你得記誰出了哪些牌，還剩了哪些牌?！睏罘f，如果跟金主一家還好說，如果是對家，把金主放跑都不算難，真正難的是如何不動聲色地把金主放走?！安荒芙鹬髋芰?，手里的牌一攤開，四個炸。那人家就得說了，小張啊，你這是在干什么?！?/p>

但這樣的牌局，似乎只流傳在大家口中，誰也沒有真正經(jīng)歷過。

摜蛋成為流行后，經(jīng)緯中國創(chuàng)始管理合伙人張穎曾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評論：“這種段子看看樂一下就好了，千萬別當真。我認識且佩服的同行們，包括我自己，沒有這事也不會做這種窩囊事。……我不會為了融資搶項目討好別人而去迎合，現(xiàn)在不會以后也不會，打死我也不會?！?/p>

03 市場的冷清

從募資端來看，除了具有國資背景的政府引導基金和美元基金外，不少個人LP本身也做自己的基金參與一二級市場?！敖衲昝駹I或私人LP的打款效率很低?！北贝ㄕf，幾千萬的投資，這些個人LP一般會先投一半或者三分之二，把尾款的時間拖得長一些。

是因為沒錢了嗎？

“這些老板閑錢是有的，只是沒有項目可以投而已?！北贝ㄕf，高回報率的好項目少，已經(jīng)成為了市場的常態(tài)。他所在的機構也遭遇著同樣的窘境：“理論上來講，今年投出去的項目看起來多一點，但實際上今年投的大部分項目都是去年就敲定的。

他說，2022年，不少大型PE機構的IRR（投資回報率）低至14%左右，這樣的回報率在2019年以前是很被人看不上的，“以前大家中位數(shù)肯定是能到30%到40%的，甚至50%以上?！?/p>

而從退出角度看，不少機構一般會以DPI（已分配收益倍數(shù)，可以認為是基金LP的實際收益）來評價自己的歷史基金業(yè)績，“以前最終的DPI達到三倍左右被大家認為是正常的水平，但現(xiàn)在DPI可能都超不過100%了?！北贝ㄕf。

市場已經(jīng)今非昔比。這樣的情況下，個人LP即便手里有錢，也會慎重再慎重。而國資LP這邊，政策環(huán)境同樣在收緊。不止一位投資業(yè)內人士告訴《豹變》，2021年至今，不少國資LP開始真正意義上實行終身追責制，投錯一個項目，可能被認定為國有資產(chǎn)流失追責。而更激進如東部沿海區(qū)域，國資LP背負了明確招商壓力，“投錢可以，但要投到已經(jīng)確定的項目里?！鄙鲜鐾顿Y人告訴《豹變》。

募資難，投項目也難，不少投資人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空閑?？臻e時光是突然到來的，身體的齒輪還在運轉，于是我們看到了十幾份流傳在各種微信群里的休閑娛樂指南，從“深圳各區(qū)美食推薦”到“2023上海約會大全”皆有。這些被做進Excel表格的生活指南，是除了“商務用”摜蛋以外，閑不住的金融人選擇去過的另一種生活。

可以說，摜蛋背后，投資行業(yè)已經(jīng)開始洗牌。

如果樂觀點看，張穎在那條有關摜蛋的微博里其實還提到：“募資本身就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就踏踏實實老老實實與LP們溝通，走正常流程程序，業(yè)績?yōu)榛A。那些現(xiàn)在融不到錢的，最終自然淘汰自然消失，對整個投資行業(yè)良性循環(huán)發(fā)展也是件大好事?！?/p>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