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董子琪

編輯 | 黃月

優(yōu)秀的品質(zhì)從來不重要，運氣似乎就是一切，最不能成功的角色反而獲得了成功——世界各地的童話都有這種矛盾的情況，哈佛大學(xué)日耳曼語言和文學(xué)民俗教授瑪麗亞·塔塔爾在《噓！格林童話，門后的秘密》一書中寫道。與人們的慣常所想不同，童話里的男主人公得到獎賞，大多不是因為智慧和品性，也不是憑借勇氣，他們不是屠龍少年與英雄，大多是笨蛋和傻瓜。

在《格林童話》初版的150則故事中，只有兩個屠龍少年與一個巨人殺手，更多故事的主角名字都帶著“白癡”或“笨蛋”這類稱呼，他們顯得傻乎乎和天真無邪，面對困難往往不求上進(jìn)?！度鹈返闹魅斯诮拥礁赣H給出的挑戰(zhàn)后，憂愁地坐在原地不動；《蜂王》里的傻瓜被要求去處理三個任務(wù)中的第一個時，坐下來大哭了一場。在《格林童話》以外也有不少經(jīng)典的例子——《天方夜譚》的阿拉丁從小固執(zhí)任性、不學(xué)無術(shù)，他的父親因他的乖張而積郁成疾，最終去世，就是這樣的阿拉丁，從某位蘇丹那里繼承了王位。 

這些故事的重點在于，雖然主人公在開頭是笨蛋和傻瓜，隨著冒險歷程的展開，他們的性格特征不知不覺顛倒過來，天真幼稚的傻瓜最后證明自己具備克服困境的勇氣和能力，并獲得巨大成功?！度N語言》的童話里就發(fā)生了這樣典型的逆轉(zhuǎn)：伯爵獨生子是個天生的傻瓜，什么都學(xué)不會，離家求學(xué)多年只學(xué)會了狗叫、鳥語和蛙鳴，這讓伯爵火冒三丈，可這位傻瓜卻憑借沒什么用的本事當(dāng)上了教皇。 

天真有時是勇氣，有時是狡猾

笨蛋并非一無是處，塔塔爾注意到，讓他們脫穎而出的往往是同情心，這種同情心通常針對的是主人公的大自然同盟：地上的動物、水里的動物和天上的動物。在《蜂王》中，愛搗亂的兩個哥哥計劃對某個蟻窩、某群鴨子和某個蜂窩發(fā)出攻擊時，小兒子站出來阻攔他們，“給這些小生靈們安寧吧！”他也是三兄弟中唯一沒有變成石頭的。

男主人公的天真，有時轉(zhuǎn)化會勇氣，有時轉(zhuǎn)變?yōu)榻苹@些品質(zhì)之間的界線并不分明，有時候無知無畏的主人公與?；拥尿_子沒什么兩樣?！端颉返哪兄魅斯诤狭酥t遜卑微和無知無畏的兩種特征，正是后者賦予他勇氣。在《勇敢的小裁縫》里，小裁縫因打死七只蒼蠅而在腰帶上寫了“一下打死七個”，他虛幻而自負(fù)，但這種虛張聲勢也讓他打敗了巨人，還完成了國王故意刁難的任務(wù)，最后迎娶了公主。 

與勇敢的小裁縫這樣天真狡黠的形象不同，《幸運的漢斯》是一位純真傻氣的“反英雄”。為主人做了七年工后，漢斯踏上了回家的路，背著一塊跟他的腦袋一樣大的金磚，可是他一路用金磚換馬、馬換牛、牛換小豬，豬換白鵝，最后換了一塊普通的石頭，又把石頭扔進(jìn)了水井中，但他竟然高興得跳了起來，因為旅途變得如此輕松，帶著愉快的心情，他奔向母親。通常被視為傻瓜的漢斯，因為漠視財富而顯現(xiàn)出了一種特別的智慧。

家是敵人，自然是朋友

在分析童話故事的基本脈絡(luò)時，塔塔爾說，童話世界包含兩組極端的角色，一端是卑微的百姓，另一端是顯赫的貴族，而童話故事的軌跡是從一貧如洗到發(fā)家致富，《格林童話》的許多故事都是先在家中發(fā)生危機，而后在自然中獲得解救。

家，這個通常讓人感到穩(wěn)定和安全的地方，成了敵意和邪惡勢力居住的場所。主人公常常為了逃離惡劣的家庭環(huán)境來到充滿魔法的童話世界，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這個本以為的避難所是一個更兇險的地方。不過，他在家中并沒有盟友，來到奇幻森林和魔法王國之后，雖有駭人的惡魔敵手，但也有善良的人道幫手。

有意思的是，他的敵人通常都有著人的特征，他的盟友則屬于不同物種：或是辛勤勞作、不知疲倦的蜜蜂，或是應(yīng)有盡有、慷慨給予的大樹，或是耐著性子、熱心助人的狐貍。灰姑娘雖然遭受了繼母和兩位姐姐的羞辱，自然界卻給她帶來幫助——鳥兒幫她做家務(wù)，親生母親的墳?zāi)股祥L出大樹，給她提供參加皇室舞會的華麗服飾。在童話里，早逝的母親以自然力的形式回歸，為主人公提供支持與蔭蔽。在德語童話故事里，主人公在家中遭遇危險，總能在大自然找到庇護(hù)和食物。我們也在《三種語言》的童話中看到，學(xué)不會人類知識的笨蛋獨生子，通過熟練掌握的狗叫、鳥叫和蛙鳴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干家務(wù)活，并保持美麗

童話中的女性也有傻瓜形象，可以與《幸運的漢斯》形成對應(yīng)?！堵斆鞯陌瑺柹防锛磳⒊黾薜陌瑺柹B酒窖里的啤酒都取不出來，坐在地上大哭；看見墻壁上有一個十字鎬，她認(rèn)為它將來會掉下來砸死自己的孩子；艾爾莎結(jié)婚后，被丈夫派到地里割麥子，她帶了一鍋粥去，吃光了粥又睡了一大覺，被丈夫氣得用捕鳥網(wǎng)蓋住了。《聰明的格雷特》中女主人公是一個抵抗不住誘惑的廚娘，一不做二不休地喝掉了美酒，還吃掉了主人為客人準(zhǔn)備的烤雞，但沒受到一點懲罰。童話中這類好吃懶做又傻里傻氣的女性形象，與勤勉美麗的灰姑娘、給七個小矮人燒飯打掃的白雪公主顯然是兩條路子。 

我們慣常以為童話里的女主人公多為靜靜等待解救的形象，實際上，很多女主人公表現(xiàn)出了在家務(wù)活領(lǐng)域的杰出才能。《王子和公主》里的公主必須每天下午洗碗，《畫眉嘴國王》里的公主被許配給叫花子之后，需要編織框子、販賣陶器，最后淪為廚房的女仆，干著粗重的活，還要從廚房帶回省下的東西養(yǎng)活丈夫。

“童話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哪怕脫離家中的壓迫，等待她們的也是歷經(jīng)磨難后在不同的地方從事不同類型的家務(wù)苦活。”瑪麗亞·塔塔爾如此評述童話里男女境遇的不同，男主人公的各種瑣事借助魔法或者仆人就能完成，但女主人公的勤奮勞動與美麗一樣重要。

也有一些在旅途中冒險的女性形象不能被忽視。在《會唱又會跳的小獅怪》中，女主人公整整七年都在追尋變成鴿子的丈夫，在找不到丈夫之后，她找到了太陽，希望太陽能給她指路，結(jié)果只換來了一個小盒子，她又找到月亮，只得到了一個蛋，月亮告訴她如果遇到困難，就把蛋打破——太陽和月亮贈予她的，都是可以喚醒丈夫愛慕的美麗裙子。日月對女主人公的饋贈也再一次證明了大自然對童話里的主人公態(tài)度友好，通過賦予她美貌的形式，幫助她獲得最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