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豹財經(jīng)社 閆學功
“完了，全完了?！痹诨煤嘶私?0萬元的余小非抽了兩包煙，緊攥手機刷新聞，屏幕上一行字赫然印入眼簾：騰訊計劃關停數(shù)字藏品幻核業(yè)務。
這無疑是個晴空霹靂。余小非花了些時間平復心情，洗了把臉重新坐回電腦前。他來不及傷春悲秋，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止損。
幻核，這個昔日玩家心中最安全的地方變得搖搖欲墜。頭部平臺發(fā)生震動，就像一場暴富夢被敲碎閃耀的金箔。雪豹財經(jīng)社觀察到，風波中，數(shù)藏玩家們被迫走向岔路口：有人提現(xiàn)離場，徹底告別；有人繼續(xù)狂奔，茍存希望；還有人借機抄底，火中取栗。
賭局還沒有畫上句號，等待他們的將是暴富的狂喜，還是夢碎的驚惶？
不知所措
余小非正在盡力尋找買家，試圖將損失降到最低。他在幻核平臺上擁有800余張數(shù)字藏品，過去動輒上百元一張，今后卻可能變成一張張毫無價值的電子圖片。
憤怒、震驚、恐慌，余小非已經(jīng)無法找到一個準確的詞語形容自己的心情。手機在一旁不停震動，他不耐煩地解鎖，跳出來的是數(shù)個999+的群消息。以往，玩家們在這里探討哪款數(shù)字藏品最有升值空間，如今群里充斥著聲討和謾罵。
“退錢！我們一定要退錢！”“這么大的廠，不會跑路吧？”“退啥啊，沒看過平臺最早的協(xié)議么，早聲明了?！薄麄冎傅氖腔煤伺c用戶簽訂的服務協(xié)議，一張被很多人轉發(fā)的截圖顯示，協(xié)議明確提示：平臺可能終止提供服務，騰訊不會對此承擔任何責任。
滿屏的“退錢”和“（投資價值）歸零”讓余小非心煩不已，但他仍然強迫自己每天都把所有信息瀏覽一遍?！叭f一有什么利好消息呢？”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
騰訊是國內最先入局數(shù)字藏品的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它旗下的幻核是國內最大的數(shù)藏平臺之一。在某種意義上，幻核是不少數(shù)藏玩家心中的風向標，一舉一動都值得放到顯微鏡下細細解讀。它將要關停的傳聞一出，被波及的不只是幻核上的玩家。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7月21日凌晨，騰訊關停幻核的消息傳出8小時后，吳振華發(fā)了這樣一條朋友圈。雖然沒在幻核花過一分錢，但他的焦慮一點也不比余小非少。
吳振華是一名“打野”玩家（編者注：指專門在各平臺搶首發(fā)，在同平臺或跨平臺低買高賣賺取差價的玩家），他在四五個平臺購買了幾十款數(shù)字藏品?；煤孙L波后，吳振華告訴雪豹財經(jīng)社，他的藏品價格在短短幾天內迅速下跌。代表漲幅的紅色變成了綠色，看著滿屏綠油油的光，吳振華又是不安，又是心痛。
這些數(shù)藏平臺大多有交易時間限制，每過去一天，就意味著損失在擴大。吳振華數(shù)著時間過日子，還設了不少電子鬧鈴，再給它們備注上“XX平臺，可以賣出”。就在一周前，這些鬧鈴還是用來提醒他蹲守各平臺新品首發(fā)的。
無計可施的人們聚集在微信群里，用比慘宣泄情緒。
凌晨十二點半，吳振華的數(shù)藏交流群內依然熱鬧，只是少了各種新平臺拉新的鏈接?！皼]想到幻核的消息影響這么大啊，兄弟們都還好么？”“好得很，一天也就虧幾千吧?！薄爸惆?，有的小平臺都跑路了，我連張圖片都沒留下?！?/p>
偶爾也有人試圖發(fā)出積極的信號。“謠言止于智者，騰訊什么時候官宣徹底關?；煤肆?？只是可能裁員而已?！钡@些只言片語，就像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被悲觀的潮水淹沒。
從產(chǎn)品到定價，再到最被詬病的不開轉贈功能，群里最不缺的就是對幻核的口誅筆伐。甚至有不少人認為，幻核閹割了數(shù)藏最重要的流通性，才最終導向了或被關停的命運。
雪豹財經(jīng)社觀察到，從今年5月開始，幻核就陷入了滯銷危機。彼時，原騰訊新聞負責人王詩沐被調任至PCG“社交平臺與應用線”，負責幻核等創(chuàng)新業(yè)務。但換帥未能提振銷量，此后，幻核App上的滯銷產(chǎn)品越來越多，過去滿屏的“已售完”逐漸被“已結束”代替。
幻核的種種弊病不是第一次被看到，但視而不見、蒙眼狂奔的余小非們，仍懷著一夜暴富的夢想，冒著坍塌的風險挖掘金礦。
暴富夢碎
愿賭服輸是很多數(shù)藏玩家的座右銘，但大多數(shù)人只能做到前半句：入局者因利益誘惑投擲賭注，但鮮有人能安靜服輸。
余小非是一家小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程序員，玩數(shù)字藏品就是為了賺錢。他常常跟朋友講，當初錯過了比特幣，這次不能放過數(shù)字藏品。個性較謹慎的他考慮再三，決定入局幻核。
在他看來，騰訊是大廠，信譽度高，而且擁有很多IP，而知名IP做成的數(shù)字藏品才更有投資價值?；煤瞬婚_二級交易及轉贈功能，余小非賭的就是這一點。一方面，這樣的運營策略可以讓平臺更加安全長久；另一方面，一旦平臺開啟轉贈功能，他早期攢下的絕版藏品便能賣出高價。
錢越投越多，很快就到了10萬元，余小非以為暴富夢離自己越來越近，誰知卻被夢破碎的聲音驚醒。
同為幻核玩家的齊銘瑄也看中了它的大廠背景，不過他賭的是騰訊利用QQ和微信構建的社交帝國的威力?！皵?shù)字藏品是未來數(shù)字經(jīng)濟的奢侈品，既然是奢侈品，必然與社交搭上關系，否則就只是擊鼓傳花的游戲。”齊銘瑄告訴雪豹財經(jīng)社，他在幻核上已經(jīng)投入了1.2萬元，“既然有人能接受幾萬、幾十萬元的奢侈品包包，終有一天也會接受社交賬號上同等價格的數(shù)字藏品?！?/p>
以高端玩家自詡的吳振華，與余小非和齊銘瑄的選擇截然相反。
他不把自己限制在某一個交易平臺上，認為此舉無異于作繭自縛。他帶著1000元的啟動資金開始了“打野”之路，很快賬面財富就達到了4萬多元。但他也時刻關注幻核的一舉一動。在他看來，小平臺賣的是盈利的可能性，而幻核是整個圈子的期望。
因此，幻核或將關停的消息傳出，意味著吳振華持有的藏品暴跌已成定局。消息過去一周后，吳振華的資產(chǎn)縮水了近六成?？傆腥嗽谖⑿湃豪飼癯霰人鼞K的戰(zhàn)績，這多少讓他感到一絲寬慰。
隨著退錢的希望日益渺茫，吳振華所在的微信群和QQ群越來越安靜，很少有人主動發(fā)起話題。
過去，只要有人說“拉人頭，需要10個人跟我去注冊XX平臺，有肉吃”，立馬隊伍就會組滿。四位數(shù)的漲幅并不鮮見，有人賺了錢會主動發(fā)紅包，大家互道恭喜?，F(xiàn)在，組隊淘金的玩家越來越難湊了，就算偶爾有人發(fā)起也半天沒人回復。
站在岔路口
不論幻核最終是否關停，這場傳聞釋放出的信號終究令人不安。余小非選擇徹底告別。但在告別之前，止損是他的底線。
“幻核將近10萬的貨，如今5萬甩賣，誠意的來?！庇嘈》窃?0多個數(shù)藏群里開始拋售，回應他的通常只有冷嘲熱諷。偶爾有幾個想買的還要砍價，最高的出價3萬元，最低的只有6000元。余小非試圖爭辯，對方卻拋出了某玩家在貼吧上以5萬元價格甩賣15萬幻核藏品的帖子。
輾轉反側之后，余小非決定和那個出價3萬元的人談談，盡管他起初對這個價格不屑一顧。
齊銘瑄相信，數(shù)藏就是未來的奢侈品，他因此選擇堅守，并仍然看好幻核。如果幻核后續(xù)出新，他仍然會買。但如果徹底關停，他會毫不猶豫地尋求退款，也不會再去購買其他平臺的產(chǎn)品?！皼]有了騰訊的數(shù)藏，注定只是在小圈子里自娛自樂。”
對于吳振華這樣的打野玩家，居無定所原本就是常態(tài)，但幻核經(jīng)歷的風暴讓他意識到，下一站的目的地必須要慎重考慮了。
從幻核出走的數(shù)藏玩家們，有一些遷徙到了“鯨探”。一位鯨探群主告訴大家：“鯨探是維護國內數(shù)藏最后的防線，大家玩鯨探問題不大，可以放心投資?！钡@話反而讓吳振華警覺。據(jù)他觀察，鯨探搶貨難的現(xiàn)象正在減少，這絕不是好消息?；煤嗽趥鞒鲫P停消息前，也開始頻頻滯銷。
吳振華判斷，整個圈子正在加速收縮，老平臺的熱度逐漸降溫，新平臺的風險越來越大，曾經(jīng)搶到首發(fā)就能躺著賺錢的日子一去不返了。接下來，他準備趕緊把手頭的貨清出去，持幣觀望。
暴富夢被驚醒的余小非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輕易踏足這個危機重重的圈子，但仍有人試圖在混亂中把握更大的機會。
在貼吧、群等渠道，一些人廣發(fā)收購廣告，通過電子合同買斷幻核賬號的使用權。目前的低價甩賣潮，成為他們入場抄底的最佳時機。他們把賭注押在了幻核未來繼續(xù)開放，且即將開放轉贈功能和二級市場交易上面。
真假難辨的傳聞在圈子里廣泛流傳，成為他們抄底的依據(jù)。有人說幻核準備收購iBox（國內知名數(shù)藏二級交易市場平臺），有人傳言幻核即將被全資轉讓給某區(qū)塊鏈技術公司，后續(xù)將開放轉贈、寄售等功能。幣圈紅人孫宇晨也在推特發(fā)文，表示想收購幻核。
在另一些數(shù)藏群里，仍有人孜孜不倦地推薦新平臺，號召人們搶“空投”（平臺為拉新而免費或低價推出的數(shù)藏）。
群內不乏詢價、交易的人，也不時有人曬出資產(chǎn)暴漲的截圖。他們不在意幻核的未來，只關心自己的暴富夢能否實現(xiàn)。
畢竟，在高額回報的誘惑面前，沒人相信自己會是最后的接盤人。
（應受訪者要求，本文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