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7月20日晚，有豆瓣用戶在小組小象樂園發(fā)帖表示，原“那不勒斯四部曲”小組突然之間發(fā)生了爆炸型人員動蕩。原組長不再參與管理小組，新任組長和管理員則手動將7000多位組員全部踢出。討論文學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小組轉眼之間變成了時代少年團的粉絲主陣地。
該事件在互聯網中迅速引起了爭議。原小組討論的《那不勒斯四部曲》本是知名的女性主義小說，而相關飯圈人員卻以無條件地為“哥哥”們打榜、磕男男CP為榮。兩相聯想之下，部分觀點甚至將此認定為“追求男明星的女粉絲們”對女性主義理論討論空間的進一步擠壓。
當然，在這次事件中，最讓外人感到困惑的點在于，飯圈組織為何不自己創(chuàng)建小組去討論相關話題，反而要鬧到強行清退原組員，暴力為飯圈鋪路的地步？
事實上，在多次清朗運動之后，豆瓣先是對相關泛娛樂八卦大組做了毀滅性打擊，擁有六十多萬成員的豆瓣鵝組以及象組等等都受到了或封禁或雪藏的命運。繼而，用戶新建小組也開始受到嚴格規(guī)范，當一個成員想要在2022年新成立一個小組，那他八成會收到的反饋是，官方建議以“話題”形式來討論相關議題。
某種程度上講，豆瓣用相關娛樂八卦小組為自己開啟了第二個用戶增長點，也因此吸納了不少與書影音用戶格格不入的用戶，這被外界普遍解讀為“兩個豆瓣”，在豆瓣數次被罰款及嚴打后，更有人言之鑿鑿地論定，只要豆瓣不能解決兩批用戶的融合問題，豆瓣就必將走向滅亡。
這種論調是否能成立且另當別論，但鑒于豆瓣本身在文娛方面的影響力，部分飯圈組織已經和豆瓣產生了相對穩(wěn)定的聯系。以用戶和平臺的關系來說，似乎平臺應當為這部分用戶負責，給他們提供產品內部可供自由活動的空間。
可惜的是，豆瓣作為平臺，或許并不真正像微博一樣具備可量化飯圈最終將其轉變?yōu)樯虡I(yè)化來源的能力，這當然也與其氣質不符。在一次又一次被罰后，豆瓣最終只能走向“壯士斷腕”的取舍之中。而被吞沒了生存空間的飯圈組織，則決定吞沒他人的生存空間來換取自己的自由。
在平臺內部，任何看起來單純的用戶爭端都無法與平臺本身脫離關系。飯圈攻占文學小組只是一件已經被官方通過“技術手段”解決的小事，但對已然割裂的豆瓣來說，又毫無疑問是一件大事。
小組買賣，起于清朗？
7月20日，小組那不勒斯四部曲組長發(fā)布了一則關組聲明，表示“該小組不再作為那不勒斯四部曲交流小組，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打算關閉”。同時，組長還表示，如果截止到7月21號還沒有退組，所有未退組成員都將會被移除。
該聲明發(fā)出后不久，新晉管理員團隊就迅速展開了行動。他們先是將原小組頭像由《失蹤的孩子》書封換成“永遠有糖”，繼而將原組的7000多名成員全部移除，同時刪除該組過往所有討論《那不勒斯四部曲》的帖子。
一個頗為喜感也流傳甚廣的截圖則顯示，在將所有原成員踢出小組后，有成員發(fā)帖表示，“這個組以前發(fā)的內容都好高級啊，看不懂誒”，并隨便配了一個時代少年團成員舉手比心的照片。
該內容被轉發(fā)到微博及小紅書等地方后，自然而然地引來了對“飯圈沒有文化”的再一次嘲笑?！帮埲Ρ┝ν导?，丈育本色盡露”。而更多的人則是出離的憤怒和質疑，將此事件定性為“男寶女對女性主義討論空間的擠壓”。
被放逐的小組成員也沒有坐以待斃，有成員將該事件詳細梳理之后，發(fā)布到了雖然已限制邀請新人加入但尚且擁有一定影響力的娛樂小組“小象樂園”，在豆瓣內部引起了一定的爭議，但隨后該貼疑為被大量樓絲舉報后下架。
豆瓣的官方響應也十分之快，事件僅發(fā)生一天后，豆瓣官方賬號“豆嬤嬤”就做了相關調查并發(fā)布了異常情況說明，并采取了“技術手段”將已被移除的7000多名成員全部恢復。
據豆瓣官方信息，5月31號，原組長將新組長提升為管理員，此后一個月內未有任何動作。7月20號，原組長“讓位”給新組長，在此之前發(fā)布了“退組聲明”，而新組長迅速任命了一批骨干成員，并開展了小組大清理活動。
事件本身并不難理解，甚至任何一個不明所以的吃瓜群眾都可以過來踩一腳飯圈。但讓人費解的是，為什么這批飯圈成員，要費盡心思地去“偷家、踢人、刪帖”三部曲，難道他們真的“丈育”到連新建小組都不會嗎？
事實上，在一波又一波的清朗之后，豆瓣對娛樂類內容的管理規(guī)范進一步加嚴。豆瓣最為出名粉絲數也最多的娛樂大組“豆瓣鵝組”直接被永久封禁，而其他小組也依據其影響力也受到了程度不一的處罰。
一方面對既有的小組進行處置，另一方面，豆瓣對新小組的建立也加強了審核。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是，過去幾年，幾乎每段時間都會有一個新的豆瓣小組憑借其獨辟蹊徑的話題引爆輿論場，譬如小組“985廢物引進計劃”和“小鎮(zhèn)做題家”，“糊弄學”“推辭學”乃至“油膩傳達教學”。
不過，這種盛況顯然已無法再出現。而若建立小組帶有著明確的娛樂目的，則通過審核成功建立的可能性也就更加微乎其微。
豆瓣官方審核加嚴，小組變成了稀缺產品，稀缺產品開始產生經濟性的價值，才有了所謂的“小組買賣”。某種程度上說，飯圈侵占文學小組，豆瓣脫不了責任。
兩個豆瓣，毀掉豆瓣？
2005年，豆瓣作為產品剛上線不到一年，就設立了“小組”這一功能。盡管后來一直有觀點認為，小組中大量的娛樂八卦類內容事實上侵蝕了豆瓣書影音的討論空間，但從一開始，“小組”這一產品，其實是為書影音用戶服務的。
豆瓣創(chuàng)始人阿北（楊勃）就曾表示：“豆瓣幫助你通過你喜愛的東西找到志同道合者，然后通過他們找到更好的東西。”這里的底層邏輯是，書影音畢竟還是工具型的產品，用戶無法僅簡單通過“搜索、標記、評價”等方式就建立對產品的心智。作為社區(qū)，最終能夠留住用戶并讓用戶產生價值的，仍然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因此，小組便很好的承擔了讓人與人交流這一功能。與微博在國內開創(chuàng)并盛行的kol機制不同，豆瓣的小組實行的是去中心化管理。用戶并不圍繞著“大V”們發(fā)言，而是在相關小組中發(fā)帖跟帖來實行友好的交流過程。
僅以目前的豆瓣小組產品特點為例。首先，在微博、抖音、B站、知乎等地都變著法兒通過各種明顯標識引導用戶去關注創(chuàng)作者時，豆瓣沒有任何明顯的引導，用戶只有點進該用戶的主頁，才能關注某位用戶。
其次，在豆瓣小組的跟帖中，除了少數的最贊回復被置頂在相關帖子的評論區(qū)之外，大部分帖子都被嚴格按照時間線一條一條排列，用戶可以輕松查閱到所有相關的評論區(qū)內容。這與當下微博評論區(qū)頻繁的“借樓”等行為又產生了明顯的對比，同樣意味著每條發(fā)言的平等。
最后，小組既承擔了讓同好互相交流的“私域”功能，同時又有良好的管理機制可以保存組員發(fā)布的帖子，最終集合成具有影響力的文化單元；又能夠憑借其小組成員的交流產生公域價值，用戶之間的討論達到一個爆點后，最終能形成集體性事件。“小鎮(zhèn)做題家”詞語的流行和泛化，最初的源頭正是豆瓣小組。
不過，從一個現在難以溯源的節(jié)點開始，豆瓣的娛樂明星八卦內容開始出現無節(jié)制地增多。而小組這一十分完善的機制反而成了飯圈組織的溫床，甚至讓豆瓣因此吸引到一批完全與書影音毫無關聯的用戶。在知名娛樂大組隨意點開一個成員的主頁，八成他的書影音總標記數量在20個以下。
這種極端的分裂讓豆瓣陷入了一個十分微妙的狀態(tài)。在此之前，書影音用戶就和飯圈用戶有過不止一次摩擦。早年間就曾誕生過，有飯圈粉絲為了養(yǎng)號，涌入新書的評論區(qū)集中復制粘貼書評的事件。這一方面讓書影音用戶極為不滿，另一方面則讓豆瓣的評分機制再一次受到用戶的質疑。
在這方面，由于豆瓣在近年來極為克制內斂的表達，業(yè)內也一直有兩種猜測。
一種觀點認為，豆瓣缺少能夠約束兩種人群的能力，最終只能聽之任之。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豆瓣刻意引入了相關娛樂類用戶，因為這批用戶活躍度高，戰(zhàn)斗力強，能以其用戶數據換得相關廣告收入。
真實情況難以考據，但若只是第一種情況，似乎豆瓣至今仍然沒有好的辦法解決他現有用戶的矛盾。而若是第二種情況，那似乎豆瓣做的一直是“火中取栗”的生意。只是，在監(jiān)管愈來愈嚴的當下，這種生意并不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