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盡管房價上漲,但住房擁有率達到了69.2%,為歷史最高水平。人們眾口一詞地呼喊著行業(yè)口號。音樂不停響著,沒有人想讓這只旋轉木馬停下來。”
在美國,旋轉木馬在2008年金融危機中慢慢停了下來。
2002-2007年間,美國房價暴漲,掀起民眾購房熱潮。彼時,少有人想過房價會有下跌風險,貸款機構在這期間為追逐利潤,降低房貸審查要求,向沒有足夠經濟實力的購房業(yè)主大量放貸。
然而,繁榮的泡沫在2007年開始破滅,并在2008年演變?yōu)槿娴慕鹑谖C。在泡沫破滅的過程中,無數(shù)借貸者無力繼續(xù)還貸,被迫對住房抵押貸款違約。銀行等貸款機構為了挽回壞賬損失,紛紛向法院申請查封凍結手續(xù),甚至雇傭專人偽造貸款人簽署同意放棄房屋贖回權的文件。這導致貸款人陷入個人破產、房屋被查封拍賣的雙重困境,從而引發(fā)了嚴重的止贖危機。最少600萬人在這場危機中被奪走住房,失去銀行信用,跌落至社會底層。
房子是大多數(shù)普通人最大的一筆財產,它也承載著自我價值、對未來的希望。人們在房子里對婚姻和家庭做出承諾、招徠親朋和鄰居、養(yǎng)育孩子,奪走一個家庭的房子,如同奪走他們的夢想。
《房奴》一書聚焦美國止贖危機,調查止贖背后的系統(tǒng)性抵押貸款欺詐,也跟蹤了數(shù)位房產崩盤大潮中試圖與不義系統(tǒng)對抗的人。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摘錄其中片段,以饗讀者。我們發(fā)現(xiàn),危機之下并非人人平等,失去房子普通人是房地產業(yè)和金融業(yè)過度擴張、監(jiān)管缺失的最大受害者,也是政府實施紓困措施時最后想到的群體,正如作者戴維·戴恩(David Dayen)在后記中所說:
“如果普通人被抓到偷蘇打水或抽大麻,那么大概很長時間內都無法回歸正常生活。但是,如果是系統(tǒng)性犯罪——把幾百萬份欺詐性抵押貸款打包成證券、未能實現(xiàn)證券化過程、從事欺詐性服務、用偽造止贖文書來驅趕房屋所有人等行為,就不用承擔任何責任。許多人都想弄明白,為什么為了多賺點錢,銀行就可以如此放肆地破壞房地產市場?結果表明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他們知道不需要承擔嚴重的后果。我們缺乏不論貧富貴賤一概公平定罪的公平制度。這確保了富人和有權有勢者可以持續(xù)犯罪?!?/span>
《止贖來敲門》(節(jié)選)
撰文|[美] 戴維·戴恩 翻譯 | 葉碩
對房屋所有人來說,喪失贖回權的消息就像破碎球一樣,撞開了他們的大門。奪走一個家庭的房子,相當于奪走他們的精神,就像一支蠟燭被掐滅了火焰,明亮的光芒瞬間消逝。幾百萬美國人,以為自己在中產階層中獲得了立足之地,面前是一條通往財富和經濟安全的康莊大道,然而,華爾街一場毀滅性的失誤,卻給他們造成了致命的傷害。
這天傍晚,這位文書遞送員的目的地,是格塞塔路607號。這里是西棕櫚灘附近的一片獨立區(qū)域,一處典型的后繁榮時代的住宅小區(qū),房屋數(shù)量少,面積大。這座建于2006年的房子是一個單層住宅,有三間臥室和兩個衛(wèi)生間,屋頂是陶土瓦片,外墻板是黃色的,夾在一大片漆成一模一樣的建筑物之間。建商們似乎認為,黃色是說服買家出手的最佳顏色。屋內,愛潑斯坦一家對即將到來的不速之客,絲毫沒有察覺。
麗莎·愛潑斯坦坐在主衛(wèi)的窗臺上,往膝蓋涂抹著護理磨砂膏,女兒詹娜在浴缸里,倚著一把傾斜的嬰兒座椅保持直立。麗莎用一條品牌彩色頭巾把棕色頭發(fā)扎了起來,這種頭巾在1970年代很常見,很可能曾在洛達或鮑勃·紐哈特的脫口秀中出現(xiàn)過。她眼睛是湛藍色的,五官也很柔和,笑起來聲音之大,能蓋過房間里的所有雜音。每當興奮起來的時候,她說話的聲音就會變得十分響亮。此時此刻,她全神貫注在浴缸里的女兒身上。
麗莎四十三歲,是一名護士,一個妻子,一位新手媽媽。她在這套房子里只住了兩年。她的生活即將永遠被改變。
“篤篤篤!”
她片刻都沒有遲疑?!耙欢ㄊ顷P于房子的,艾倫!”她向丈夫喊道,“是銀行的人來了,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2007年初,麗莎和艾倫開始尋找新的住所。此時的房地產市場,跟麗莎印象中購買公寓時的情形大相徑庭。房地產熱潮席卷佛羅里達。打開收音機或電視機,經過公交車站,各種信息都在轟炸著你:“新家園!”“大好機會!”“現(xiàn)在就出手!”一天,麗莎開車經過一群人,發(fā)現(xiàn)他們住在一溜帳篷里,在空地上的拖車跟前排隊。這些都是準備買房子的人,他們在這里露宿兩三天,只為在一片建筑新址上挑到自己喜歡的位置。房地產泡沫時期,佛羅里達的每一天都是黑色星期五。
不過,等麗莎和艾倫開始找房子的時候,房地產熱潮略有降溫。曾經強調緊迫性的廣告牌(“切莫錯過!”),如今強調的是優(yōu)惠(“原價40萬,現(xiàn)價35萬!”)。專業(yè)人士們宣稱,這正是抄底的時候,“買房的大好時機!”麗莎懷疑,在他們眼里,到底有沒有不好的時機。
事實上,房地產泡沫漫長的衰退已經開始。瀏覽商業(yè)雜志的封底,你會發(fā)現(xiàn)一些苗頭。2006年中,亞美利奎特(Ameriquest)——美國最大的抵押貸款公司——突然關閉了所有的分支機構。同年夏天,另一家巨頭“新世紀金融公司”,也開始面臨巨大的現(xiàn)金短缺,并在次年春天破產。
房屋所有人也感受到了壓力;三年內,止贖率翻了一番。不過,對于大多數(shù)普通美國人,甚至對于潛在的購房者來說,這些危險信號都是遙遠的背景音。經濟分析家中的樂觀派,依然大有人在。2007年年初,美聯(lián)儲主席本·伯南克向聯(lián)合經濟委員會聲稱:“次貸市場中的問題對更大的經濟和金融市場影響有限。”換句話說,只會有一次止贖浪潮,將那些買了太多房子、貸了太多款的人沖刷出去,而不是兩次。收入穩(wěn)定的年輕家庭——如麗莎和艾倫——根本無需憂心。
然而,盡管本·伯南克并沒有預見到危機,佛羅里達的房地產商們卻知道,那架維持了幾十年高額利潤的機器,開始運轉失靈了。他們必須在市場崩潰前將剩下的房子傾銷掉。尚未建好的住宅小區(qū)突然將所有房屋列入出售清單。開發(fā)商們聘請設計師,迅速為街道鋪上瀝青。他們降低價格,吸引購買者,飛快地清空庫存。那些購房者自以為機智地低價買進,殊不知他們其實是最后一批毫無戒心地被誘騙進房地產泡沫的人。麗莎沒太留意。懷孕的她依然在全職工作,她的精力有限。
一天,艾倫讓麗莎去看格塞塔路的一個小區(qū),這是全美最大的開發(fā)商霍頓公司建造的一座嶄新的封閉式小區(qū)。她去了那片開發(fā)區(qū),位于南佛羅里達一條寬闊的無限蔓延的馬路旁。小區(qū)門內的住宅樓高大林立,襯得新栽的棕櫚樹又矮又小。左邊是佛羅里達住宅小區(qū)的標配: 一個巨大的不知所謂的人工湖,一座噴泉向天空中噴著水花。麗莎給艾倫打電話,問他是否確定房子真的在格塞塔路。“這些房子就像大學宿舍,根本不像家!”艾倫向她確認,地點沒錯。
他們計劃買下這套房子然后賣掉公寓。十五年的按揭,麗莎已經還了八年,因為有時候會多還一些本金,她此時只欠了大約2.5萬美元。而且,那間公寓的價格早已飆升。他們算了算,公寓至少可以賣到25萬美元,用這些錢來購買新房,就只剩下一小部分按揭貸款。這個想法并不冒失,幾十年來,當家庭成員增加需要購買更大的房子時,人們都會采用這種策略。泡沫時代的價格增長,對于他們出售公寓來說,理論上還是很有利的。
然而,為了鎖定房子,他們必須盡快簽訂協(xié)議。于是,2007年2月23日,麗莎和艾倫來到了DHI抵押貸款公司(霍頓公司的金融子公司)簽署協(xié)議文件。為買下格塞塔路的這套房子,他們支付了1.7萬美元的首付款,剩下的31.3萬美元,則申請抵押貸款。因為艾倫的手機銷售業(yè)務的收入不穩(wěn)定,所以夫婦倆決定利用麗莎優(yōu)秀的信用記錄(當時是803分),將這筆貸款掛在她的名下。當時懷孕八個月的麗莎告訴貸款經辦人,在簽名前,她會閱讀抵押貸款合同的每一頁,這令經辦人大為吃驚。
問題是,她得上廁所,頻繁地上廁所。
于是,交易代理、地產銷售以及艾倫不得不等麗莎一行行地仔細讀完抵押貸款合同,還要等她不斷地往返于廁所和簽字桌之間。每次離席之前,她大約能看完五頁。
麗莎唯一的抵押貸款經驗,是跟鄰居之間的私人貸款。那是一次簡單的十五年固定利率的交易,而這次要復雜得多。盡管她的信用記錄完美無瑕,DHI抵押貸款公司給麗莎的卻是次級貸款,而非給予優(yōu)質借款人的貸款。為了確保首付較低,前十年的還款額都是由利息構成的。之后二十年里,不但本金和未攤銷的月還款額會增加,貸款利率還會上調。每月要多還幾百甚至幾千美元。可以說這是一個十年后引爆的財務定時炸彈,到那時DHI將會大獲其利。
5%的首付和還款只抵沖利息的條款意味著,十年內,這對夫婦無法積累資產凈值。一旦將協(xié)議成本計算在內,只要房屋價值稍有下跌,可能只要3%,他們就會遭殃。一旦他們遭遇任何財務危機,則會面臨極其危險的局面。2001年這種抵押貸款產品剛剛面市的時候,杰出的金融分析師喬什·羅斯納指出:“沒有資產凈值的房子,只是一處負債的租房?!钡躯惿瘺]有意識到這些不利方面。認真閱讀抵押貸款協(xié)議更多只是一種形式,一種負責任的表現(xiàn)。她沒有知識背景,讀不懂全部內容,而且她覺得還有一條出路: 麗莎計劃賣掉公寓,用這些錢來支付大部分按揭。所以,不管這些文件上說的是什么,都不會生效。當翻到抵押貸款合同的最后一頁時,她簽下了名字。
直到后來,麗莎和艾倫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根本賣不掉公寓,公寓的價格最終暴跌了60%以上。麗莎每周都會給代理公司打電話,每周都會聽到同樣的回復:沒人出價。每個月麗莎都會把按揭款塞到皇家撒克遜小區(qū)的鄰居家的門縫底下,然后回來再寫一張支票給新房子還貸。他們有足夠的積蓄,對于兩套房子的按揭款也能支撐一陣,但不是永遠。
3月,詹娜出生了。麗莎覺得,有了這個孩子,她受的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當詹娜十八個月大的時候,新?lián)Q的兒科醫(yī)生在她的脊柱下部發(fā)現(xiàn)了一處先天缺陷,之前那位醫(yī)生以為這無關緊要而忽略了。新醫(yī)生讓她做了核磁共振成像,診斷結果是脊柱裂。她的椎骨連在脊髓底部,像皮筋一樣拉得緊緊的。如果不進行治療,拉扯會隨著時間而加重。頻繁的檢查和就診,令麗莎不得不經常請假。詹娜的醫(yī)生建議通過外科手術來治療,為了手術和術后護理,麗莎和艾倫要籌集數(shù)千美元的醫(yī)療費。與此同時,隨著房地產泡沫的破滅,佛羅里達各地的企業(yè)紛紛破產,也包括那家手機經銷商。艾倫失業(yè)了。
財務危機和情緒壓力,壓垮了這對年輕的夫婦,夫妻關系也因堆積如山的債務飽受摧殘。更可怕的是,麗莎和艾倫羞于告訴親朋好友他們的財務困境。2007年的佛羅里達,只要稍加注意,誰都會發(fā)現(xiàn)一場止贖危機的來臨——卡車行駛在車道上,路邊堆滿了打包好的箱子,上面貼著粗體的標志“免費”——但是幾乎沒人公開談論。失去房屋的鄰居令房屋價格下跌,帶來更多的止贖和房價更嚴重的下跌。于是人們有足夠的理由保守秘密,嘗試自己解決問題,免得被認為是社區(qū)房價下跌的罪魁禍首。結果是,止贖浪潮無聲無息地席卷了佛羅里達州。
2008年1月,麗莎算了一筆賬,得出結論,她還能繼續(xù)支付九個月的新房和公寓按揭。之后,就不得不需要財務支援了,這在她的人生中尚屬首次。她打電話給抵押貸款公司,希望他們可以調整月供還款金額或是想一些辦法。盡管麗莎的貸款來自DHI抵押貸款公司,但他們卻一直讓她向摩根大通家庭金融服務公司寄送月供還款,后者是美國最大的銀行——摩根大通銀行的一個分支。整件事看起來有點可疑。然而,摩根大通的地位讓麗莎相信她能夠得到幫助。該公司一直吹噓自己的資產負債表“穩(wěn)得很”。2008年3月,當投資銀行貝爾斯登公司破產時,政府邀請摩根大通將其收購。麗莎在報紙上看到其他銀行左一家右一家地破產,摩根大通卻似乎堅若磐石。所以,那里肯定會有些聰明人,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她跟摩根大通家庭金融服務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員通了電話?!拔矣芯艂€月的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她說,“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我有完美的信用記錄,我的月供還款從來沒有逾期過。我們能做些什么呢?”工作人員讓她把財務文件傳真過去,說稍后會回復她。麗莎照做了,卻杳無回音。下周她又打電話過去。一周又一周,就這樣過去了。
跟麗莎通話的人總是換來換去,麗莎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從頭講述她的故事。他們總是讓她傳真新的文件復印件過去,聲稱之前的找不到了。光是復印和傳真,就花了麗莎一大筆錢。然而,她發(fā)出的文件總是如石沉大海。大通的工作人員之間似乎完全沒有溝通。有的人告訴麗莎,要獲得批準尚需不少時日,而下一個則說,根本沒有她的申請記錄,必須從頭開始。這段痛苦的經歷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簡直成了她的第二份工作。
麗莎艱難地處理著自己的財務困境,與此同時,在癌癥中心,麗莎越來越意識到,身邊的病人們也在財務困境中泥足深陷。按照慣例,病人會要求醫(yī)生在診斷書上簽字,這樣,他們就可以出示給債權人以獲得財務資助。然而,病人們會屢屢來找麗莎,再要一份醫(yī)生證明,一份又一份。抵押貸款公司似乎總會丟失文件。麗莎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她對自己財務困難的秘密守口如瓶。病人們甚至會請求麗莎給他們的抵押貸款公司打電話,證明他們的醫(yī)療狀況。然而,這只會令她面對跟她本人所遭遇的同樣差勁的機構。白天麗莎跟別人的抵押貸款公司交涉,晚上則是跟她自己的糾纏,這讓她倍覺挫敗。
有一次,摩根大通的工作人員對麗莎說:“嗯,你現(xiàn)在給我們打電話,但這種貸款我們得聽富國銀行的,是他們不肯調整。”麗莎從來沒去過富國銀行,也沒跟他們打過任何交道。她的抵押貸款跟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她給富國銀行打電話,問他們?yōu)槭裁床豢险{整她的貸款,可那里的人說,沒有麗莎·愛潑斯坦的記錄。既然摩根大通的工作人員每天的說法都不一樣,她認為富國銀行的人很可能也一樣。她將他們的名字添加到每周致電的清單里。然而,富國銀行的人,甚至都沒把她當作自家的客戶。
這些推諉搪塞,耗盡了麗莎的全部積蓄。1月,她尚能謹慎地行動,可在浪費了幾個月打電話、發(fā)傳真和懇求后,9月時,她已深陷絕望。最終,摩根大通的一位工作人員給了她一個建議。銀行處理那些違約的借款人已經夠麻煩了,他們不會沒事找事去關注一個仍在還款的借款人。雖然大通的人沒有明說“只有當你好幾次沒還款時,銀行才會關注你”,但暗示已經很清楚了: 麗莎應該停止還貸九十天,正式違約,銀行才會打電話給她。只有到那時,摩根大通才會提供幫助。
在麗莎的一生中,從未有過逾期經歷——不管是房屋抵押貸款,車貸,還是水電費,任何一切。她內心認為違約是可恥的,不對的,是對她所珍視的責任的背叛?!拔沂且粋€好人,因為我的信用記錄良好?!彼龝@樣告訴自己。但是,就像在崩盤的房地產市場中遭殃的千千萬萬美國人一樣,她絕望了。她的婚姻瀕臨破裂,她的女兒需要治療,她的積蓄消耗殆盡。如果不支付抵押月供就能走出這團混亂,哪怕違背了心中的所有信條,她也會義無反顧。
2008年10月,摩根大通等銀行接受了政府數(shù)千億美元的救援資金,就在同一個月底,麗莎·愛潑斯坦沒有償還她的月供。從這一天起,她成了一名逾期的房屋所有人。她開始嘔吐。接下來的三個月里,幾乎每天都是如此。麗莎每天都會翻看墻上的日歷,三個月后,她的體重足足減輕了二十磅。并不是因為擔心失去房子——說到底,她并不喜歡那座龐然大物。更多的是因為失去了自我價值,失去了衡量她成就的價值,那一頁紙上的數(shù)字,衡量著你對社會是一種貢獻還是一個負擔。
其間,麗莎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晚上,在一座大房子里,窗外大雨傾盆而下。喧囂的雨聲中,麗莎抱著女兒安撫。墻體里充滿了水,水隱隱波動,沖撞著家具,不斷膨脹、膨脹。最后,墻壁轟然爆開,大水噴涌而出,淹沒了整個家。麗莎抓住女兒,沖出家門,跑到街上,離開了這個被淹沒的家,離開了這所要吞噬她和她家人的房子。就算不去看心理醫(yī)生,她也明白這個夢的含義。
九十天到了,麗莎給大通打電話。“好了,已經三個月了?!丙惿f。工作人員說,大通會給她寄些東西,等著就好,不用擔心。
兩個禮拜后,有人來敲門。她早就知道了。
“是銀行的人,這可不是好消息!”
艾倫拿著一捆文件,步履艱難地走進衛(wèi)生間,交到麗莎手上。她平復了一下自己,撕開信封。
在佛羅里達州,貸款方如果想要取消一名借款人的贖回權,必須提起訴訟。所以,這是來自佛羅里達逾期法務集團的一份起訴狀副本,這是一家著名的房屋止贖廠,他們指控麗莎違反了抵押貸款條款,并附帶了一份法院傳票和一疊訴訟通知。她有二十天的時間做出書面回復。
在這些傳票中,她有一個極為意外的發(fā)現(xiàn)。摩根大通家庭金融服務公司的名字并未出現(xiàn)其中。也沒有富國銀行。麗莎的手指劃過寫著原告名字的段落:“美國銀行——摩根大通抵押貸款信托2007S2的受托人。”
對于富國銀行怎么會跟她的抵押貸款有關,麗莎已經摸不著頭腦了。現(xiàn)在又冒出一個美國銀行——聽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一家真的銀行,而是像電影里的銀行——成了這樁止贖案件的首席原告。還有,受托人是什么?信托又是什么?
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么?
本文書摘部分節(jié)選自《房奴》,較原文有刪節(jié),經出版社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