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驚蟄研究所 初夏
“今年520是我度過的最特殊的節(jié)日。”當看到棕發(fā)紅瞳、西裝馬甲的男友手捧一束鮮花從人群中走到自己面前時，阿沫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在一整天的約會過程中，他們一起吃飯、牽手、逛街、打卡，最后在傍晚時擁抱告別。不過和普通情侶不同，阿沫約會的男友是她付費委托coser扮演的游戲角色“陸沉”。
驚蟄研究所此前在《磕糖又氪金，女性向游戲在“她世界”里撈金》一文中曾提到，隨著乙女游戲內(nèi)容消費的升級，不少女性玩家們不再滿足于在游戲里和角色“網(wǎng)戀”，而是嘗試付費委托同性coser扮演游戲角色，在線下進行一場“真實”的約會和戀愛。
隨著日漸增加的市場需求，許多活躍在其他圈子的coser也開始涉足乙游委托，甚至有不少素人也加入其中。透過“2.5次元”的裂隙，女性玩家與游戲角色的真實情感鏈接和情感羈絆，正催生出一個新的細分產(chǎn)業(yè)。
約最新奇的會，做最快樂的甲方
“cos委托”的興起，與目前女性游戲群體的崛起不無關(guān)系。
QuestMobile數(shù)據(jù)顯示，在過去一年，女性群體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中的占比持續(xù)提高至49.5%，截至2024年1月，女性用戶月活規(guī)模達6.08億。其中，90后占比最高，達19.4%，同時二線及以上城市用戶同比增長6.6%。
女性用戶群體的擴張，為游戲市場的增長帶來了新的動力。特別是近幾年，乙女游戲進入了高速發(fā)展期，且消費市場的商業(yè)模式也在不斷成熟。不管是今年上線即爆火的「戀與深空」，還是此前的“四大國乙”，都通過發(fā)售周邊和IP聯(lián)名等形式驗證了其商業(yè)價值，也側(cè)面印證了女性玩家的消費能力。
關(guān)于“為什么女生會玩乙游？”這個問題，知乎上有游戲策劃給出了“高贊回答”：大眾以為的乙女男主只是一個普通的紙片人。但實際上，每個角色都是由游戲廠商找資深畫師團隊，依據(jù)運營分析出的數(shù)據(jù)畫出角色形象，然后找深諳市場的劇情策劃，設(shè)計出有性格特點、個人特色的男主角色。就連配音部分也是花大價錢請TOP級別的CV，用最有魅力的嗓音講出最撩撥人心的話。
更形象地說，除了不能在現(xiàn)實生活中相遇，“乙游男主”就是一個長得好看、聲音好聽、有人格魅力、會給你安排驚喜、在每個紀念日都準備有儀式感的活動，并且死心塌地愛著你的完美男人。
在技術(shù)的賦能下，乙游男主們也逐漸模糊了真實與虛擬的界限，試圖為玩家創(chuàng)造更真實的情感體驗。例如今年上線的「戀與深空」首次將女性向游戲與“3D+ACT（動作游戲）”融合，用3D技術(shù)和沉浸式敘事，增強玩家與角色之間的互動。
不過穿梭在各個乙游的玩家們卻清楚，再真實的戀愛體驗也彌補不了“次元有壁”的遺憾，于是線上產(chǎn)生的需求便需要一場“2.5次元的約會”來滿足。
“約cos委托的目的是希望把電子男友帶到現(xiàn)實中。”乙游玩家小星告訴驚蟄研究所，起初自己是在網(wǎng)上看到coser（通常被稱為“委托老師”）發(fā)布的接單帖子，后來就私信詢問了價格和排期，體驗了一下。
據(jù)小星介紹，約會當天“單主”（即付費委托方）和coser會像真實情侶一樣度過完整的一天?！俺猿院群裙涔浜唾N貼抱抱都有，價格在300元到500元不等?！贝送?，單主還需要承擔包括吃飯、差旅在內(nèi)的全部費用。如果要指定coser扮演之前沒有出過的角色，單主還需要負擔角色服裝和妝發(fā)費用。
截至目前，小星已經(jīng)約到過蕭逸和夏鳴星（均為手游《光與夜之戀》中的男主角），以及其他角色cos。小星表示，自己約cos委托沒有固定頻率，也沒有固定對象，“什么時候有錢了什么時候約委托，這次約完下次約新的，不把雞蛋放同一個籃子里。”
與小星“低頻率約會”“換新式找委托”不同，玩家阿沫在“蹲到”一位關(guān)注很久的coser后，僅寒假就“約會”了3次，還在過年期間與委托老師一同拍了海馬體的新年照。阿沫表示，一次cos委托的約會體驗越是美好，就越想通過下一次委托，延續(xù)這種與角色的線下戀愛感受。“時間上允許的話，只要老師不停單，她大概會成為我單方面的固定委托。”
阿沫想要一直延續(xù)的戀愛感受，源自于coser的定制化服務(wù)。據(jù)阿沫介紹，在確定接單后，coser會先發(fā)給她一份調(diào)查問卷，了解一下約會當天單主希望被怎么稱呼、能接受的親密程度，以及平常的飲食口味和戀愛模式?！凹s會的前一天我們還會一起換上情侶頭像，然后把壁紙和鎖屏換成我們彼此的合照。在沒有連續(xù)委托的情況下，約會結(jié)束后我們還會保持1到2天的情侶頭像?！?/p>
除了委托市場的熱鬧之外，驚蟄研究所在瀏覽相關(guān)帖子時還觀察到一個現(xiàn)象——絕大部分被委托的男主角色都由女性coser來扮演。而在coser圈子里，反串也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普遍現(xiàn)象。例如知名coser卡琳娜扮演的男性角色“五條悟”和“查理蘇”，不僅讓她的cos破圈，也讓更多人意識到女生cos男角色也可以實現(xiàn)高度還原。
對此，阿沫也表示：“對方皮下（指coser本人）是女性，能夠最大程度保障單主的安全，加上并不是性別一樣就一定會貼合角色，而且很多‘太太（指乙游女玩家）’們也無法做到和陌生男性親密接觸。所以，沒有比女性反串的二次元男友更符合女性幻想的存在了，找女性coser也就成了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
卷入一場“愛”的角色扮演
可以確定的是，因為玩家熱情和需求的增長，讓cos委托在這兩年進入了高速生長的階段。這個聽起來很小眾的詞匯實際上比想象中要更受歡迎，討論度高、流量大，是小眾愛好破圈的共性。
驚蟄研究所在小紅書平臺搜索“cos委托”的關(guān)鍵詞，顯示有超過17萬篇相關(guān)筆記，即使以同城為篩選條件，也有不少玩家和委托發(fā)帖。驚蟄研究所還發(fā)現(xiàn)，目前熱門乙游男主中，「光與夜之戀」的角色cos委托相對較多，約會項目從普通約會，到與單主拍寫真甚至是婚紗照都有。
接受委托的coser們會明確標出自己的“約會價格”，一般委托費按天計算，從每天幾百到幾千元不等，一些久負盛名的成熟coser不僅檔期緊張，甚至價格也高于市場平均價。
不可否認這門生意很賺錢，而各位coser們也卷得厲害。和女孩們約會，聽起來難度并不高，成為一名委托老師也不要求有什么專業(yè)技能和學位證書，只需要幾張“角色定妝照”和一次約會前的“線上視頻面試”即可。但要想在初次見面時就調(diào)動單主情緒，就要十分考驗委托老師的“約會技巧”。
委托coser賽賽向驚蟄研究所介紹：“委托的服務(wù)質(zhì)量和價格是直接掛鉤的，擁有好的口碑和過硬cos水平的委托服務(wù)，在價格上會高出一截。一天的委托費用通常不超過四位數(shù)，不過也有單主會給出超高預(yù)算?！?/p>
同時，賽賽提到cos乙游男主并不是簡單的在服裝造型和角色妝容上體現(xiàn)。首先在硬成本方面需要超還原的假發(fā)，這需要coser找“毛娘”定制或者自己做。有時候為了更貼合男性角色，假發(fā)邊緣還要用膠水黏合。此外合適的角色服裝、增高鞋增高墊和墊肩也是必不可少的，為了隱藏自身明顯的女性性征，委托老師一般要提前準備束胸衣，甚至還需要穿一層肌肉衣。
在軟成本方面，包括原相機試妝視頻、委托前幾天換頭像與單主聊天、提前準備見面的小禮物、當天的情緒價值以及委托結(jié)束后當天照片的精修都要做得面面俱到。賽賽還表示，目前市場的需求比較大，而她的檔期已經(jīng)排到6月以后了。
在為什么接委托這件事上，coser的目的也有所不同。coser棲梓表示玩cos和接委托都是自己的愛好，自己并不追求接單數(shù)量，“我接委托很佛系，有時間就接一下，而且我的委托價也很便宜，包天才150元?！?/p>
棲梓也向驚蟄研究所介紹了自己的接單流程?！霸趩沃髦Ц抖ń鸷?，我會發(fā)給單主一份提前準備好的調(diào)查問卷，里面會詳細詢問單主的要求，比如角色、時間、約會見面的地點，以及一些委托間的小互動看單主是否能接受，還有關(guān)于飲食以及忌口。確定委托的流程，最起碼需要一周?！?/p>
棲梓強調(diào)她在正式委托之前會多看單主約的男主角色劇情，反復(fù)揣摩角色的性格，如果是在不了解角色設(shè)定、劇情背景的前提下，貿(mào)然扮演一個角色，極其容易OOC（“Out Of Character”，指角色扮演與角色設(shè)定不符）?！叭绻麊沃饔刑崆耙?，我也會在這一周內(nèi)給予語c（語言cosplay，通過文字對話演繹所飾演的角色）服務(wù)。通過這一周的線上溝通，也不至于讓單主在真正約會那天感到緊張?！?/p>
交易砝碼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在看到cos委托的市場機會后，許多原先活躍在其他圈子的coser，也開始涉足乙游cos。甚至有不少素人也進入到了市場之中。但由于cos委托缺乏標準化的服務(wù)內(nèi)容，且服務(wù)體驗高度依賴于coser提供的情緒價值和角色還原度，因此單主和coser之間也容易出現(xiàn)爭議和糾紛。
例如約會體驗的好與壞、角色妝造的還原度，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主觀感受。加上委托雙方大多只有口頭約定，如果一方跑單、逃單或者對委托服務(wù)不滿意，是否退押金、怎么退押金也成為雙方一大矛盾。
在面對糾紛而又無法協(xié)商時，當事雙方也缺乏有效的維權(quán)途徑，只能通過網(wǎng)絡(luò)發(fā)布避雷帖和視頻曝光，但已經(jīng)造成的經(jīng)濟損失大概率無法追回。
自稱是“約了幾十個委托踩了800個雷的怨種單主”的許寂向驚蟄研究所表示，自己遇到過的踩坑事件包括但不限于委托高P（過度修圖）、身高身材不相符、妝發(fā)不還原、約會遲到，以及委托拋開角色過多講述私人生活。“我是一個反射弧特別長的人，委托當時的一切情緒都會被快樂沖淡，所以剛開始約委托遇到這些坑的時候并沒有及時意識到要維護自己的權(quán)益?！?/p>
和許寂一樣“踩雷”的單主并不在少數(shù)。在社交平臺上，有不少單主在經(jīng)歷了不愉快的約會體驗，又沒能得到售后補償后，選擇將coser“掛出來避雷”，甚至在小紅書、微博有一些專門收集此類帖子的bot賬號。
“只靠外形就能立足是不可能的。委托的本質(zhì)是服務(wù)，要扮演成虛擬角色。如果原本角色設(shè)定是很溫柔的，而委托老師在約會過程中卻表現(xiàn)得暴躁、口不擇言。那體驗感毫無疑問會大打折扣。所以也能看到，即便是一些外表很偉大（指形象出色）的老師，也會被掛?！鄙頌閏oser的小辯對驚蟄研究所說道。
在處理售后爭議方面，目前也有一些有限的解決方式。“單主對外形不滿意的話，可以在約會前通過協(xié)商取消約會。跑單則按責任劃分為兩種：單主跑單，定金不退；如果是委托老師跑單（例如時間沖突）會優(yōu)先協(xié)商，協(xié)商失敗就退單退款?！毙∞q表示，在委托交易中，雙方更多靠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所以出了問題會盡量先通過協(xié)商解決。
在國乙游戲的次元邊界內(nèi)，cos委托影射的是玩家情感需求的無限邊界，“紙片人老公”或許已經(jīng)不只是游戲代碼，而是帶有陪伴性的產(chǎn)品屬性——玩家期待和紙片人一起過任何有意義的節(jié)日，也愿意為他購買聯(lián)名商品，甚至可以花高價包下一線城市的大屏只為給他慶生。
而cos委托讓玩家們和游戲男友見面成為現(xiàn)實，不再是玩家單方面在三次元生活中花錢付出，但市場日趨火熱卻沒有明確的規(guī)范，這就導致很多潛在用戶想要嘗試約委托，卻擔心“約會體驗不好”而躊躇不前。
盡管cos委托在交易過程中可能存在許多問題，但是好的約會體驗卻能為玩家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提供一絲慰藉。委托老師們之所以被一部分乙游玩家稱為“造夢師”，是因為在玩家看來，cos委托的意義不是交易，而是愛與愛的交換。
有cos委托的玩家在社交媒體上留言：“并不是請人扮成你喜歡的樣子來愛你那么簡單的事，而是請人扮成你喜歡的樣子，來承接你迫切需要落地的愛意?！倍诙卧c三次元交匯的邊界，愛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方式出現(xiàn)在了人們的面前，也為人們打開了一個新的市場。
*文中阿沫、小星、賽賽、棲梓、許寂、小辯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