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資本論 OK怪
“苦等三年，終于更新了，我直接爆哭！”
《霧山五行》無疑是今年暑假觀眾們最期待的國產動漫之一。
《霧山五行》是由六道無魚、好傳動畫、嗶哩嗶哩聯合出品，六道無魚動畫工作室創(chuàng)作的動畫作品。它主要講述了上古以來，五行力量家族世代守護著霧山，山中封印著古代傳說中的麒麟神獸。火行使者聞人翊懸為了救母親，擅自打開了巨闕神盾，導致小麒麟走失，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風血雨的故事。
2020年，這部只有3集，每集29分鐘的動漫橫空出世。甫一上線，《霧山五行》就引發(fā)了熱議，甚至獲得了王思聰、彭昱暢、叫獸易小星等人的打call。
而這部人氣國漫的制作方六道無魚是一支不過十余人的“小作坊”團隊，導演林魂一人身兼數職，身兼導演、編劇、原畫、場景、分鏡、三維制作、動作設計等16個崗位。
《霧山五行之犀川幻紫林篇》7月26日在B站平臺上線后，B站首日播放量為570萬，目前已達到了2.5億的播放量，獲得了超過1200萬投幣量，并維持了9.9的高分。
這個成績意味著什么呢？
在B站上，人氣動畫《名偵探柯南》、《蠟筆小新》也只達到了9.8分的成績。
而這些動畫的制作團隊人數無疑是《霧山五行》的十倍乃至百倍以上。
為什么“小作坊”能做出一部百萬觀眾叫好的作品？它的成功，對原創(chuàng)國漫有什么啟示呢？
01 讓國風“動起來”
云霧散，青山現。
撲面而來的中國風，是《霧山五行》給觀眾們留下的第一印象。
事實上，不少國產動畫都結合了水墨畫風，但像《霧山五行》這樣幾乎全片都采用水墨畫風格的，還很罕見。動畫空鏡的每一幀，都可以直接作為單獨的水墨畫欣賞。
據導演自述，在尋找參考畫風時，他被王希孟《千里江山圖》中的礦物顏彩所吸引，于是和團隊決定采用撞色與選色。張大千的《潑墨圖》以及傅抱石的“散鋒筆法”也都是他們學習的對象。
六道無魚工作室還曾經實地考察黃山、錢江源峽谷等自然地貌。在水墨的浸染下，這些壯麗風景化作了霧山的靄靄薄霧與疊疊重山。
此外，相比于傳統(tǒng)的水墨動畫，《霧山五行》在技術上有了明顯的進步，使“水墨”真正動了起來。
《霧山五行》第一季就曾經嘗試過運用“流體”的方式作畫，就是讓畫筆畫出水墨風格，并模擬液體流動的效果，使得水墨在屏幕上如山泉般涌動。
盡管這樣的效果讓觀眾們眼前一亮，但是林魂導演自己卻表示不太滿意，于是動畫團隊在第二季著重改進了流體的運用。
“這季我們把流體和國風融合得會更好，我相信大家看到最后一集的時候一定會有不一樣的體驗?！绷只陮а葑孕诺卣f。 而《霧山五行》的角色繪制則是走傳統(tǒng)與現代結合的“混搭風”。
一方面，六道無魚團隊參考了國畫大師戴敦邦在《戴敦邦水滸人物譜》的工筆畫法。
（《戴敦邦水滸人物譜》中的武松）(《霧山五行》畫稿）
另一方面，動畫團隊運用國畫白描的手法，角色邊緣采用粗線條描邊，并用較為明亮的顏色進行填色，有較強的視覺張力。同時，《霧山五行》的主角常常會做出“顏藝”的表情，顯得生動活潑，更符合當下年輕人的審美取向。
集國畫之精華，配之以現代之元素，《霧山五行》形成了獨樹一幟的美學風格。
02
打出一片天打戲，可謂是《霧山五行》的拿手好戲。不少觀眾稱《霧山五行》為“最強戰(zhàn)斗番”。
《霧山五行》的戰(zhàn)斗戲確實頗具匠心，角色的打斗方式和風格都各有不同。
人類的打戲偏寫實，一招一式，穩(wěn)扎穩(wěn)打。以第一季第一集結尾長橋大戰(zhàn)為例。老六和老五分別上陣與妖獸對戰(zhàn)，一持八斬刀，劈出一道道寒光殘影；另一則持長纓槍，使出挑槍纓，挽槍花等槍法，飛卷滿地塵埃。而在使出一套槍法之后，他們則會停頓“亮相”，盡顯傳統(tǒng)武術的風范。
（五叔山子“亮相”）
“我自己一直在看香港的動作電影，但是我現在發(fā)現香港動作電影已經越來越少了。所以我希望能用一種動畫的方式讓觀眾勾連起對港片的回憶。”
林魂導演曾表示自己深受香港武俠動作電影的影響，在設計打戲時參考了《飛天神鼠》《精武英雄》《刀》等多部電影。也正因如此，我們能從《霧山五行》的打戲中，重溫對香港武俠片的記憶，享受硬橋硬馬、拳拳到肉的力量感和爽感。
（《霧山五行》和《飛天神鼠》對比）
而五行使者和妖獸的打戲重在“寫意”，相對夸張化，充滿想象力。以《霧山五行之犀川幻紫林篇》第二集聞人翊懸和妖獸角尾的打斗為例，鏡懸使出炎環(huán)轟，整個人籠罩在綠色的光環(huán)之中，并有金色火花不斷閃爍，場景不可謂不壯觀。
角尾封住神門、少海、靈道、青靈等一路穴位，再用球妖進攻的設計也是融合了中醫(yī)文化，也體現了動畫團隊的創(chuàng)造力。
在戰(zhàn)斗的高潮段落，《霧山五行》常會穿插幾個黑白水墨原稿的鏡頭，畫面從彩色切換成黑白色，人形抽離成簡單的線條，產生強大的視覺沖擊，以此表現主角碾壓對手的超強戰(zhàn)斗力。
有意思的是，不少觀眾在看《霧山五行》打戲的時候，都會選擇0.5倍速，乃至逐幀、逐幀地觀看。
而之所以能夠“拉片”式觀看，一方面得益于制作團隊對動作場面的精細設計。如第二季第一集翊懸和角影打斗的戲中的一個段落（見下面gif動圖），全長僅僅不到10秒，但逐幀分析可以發(fā)現，這段場景多個動作細節(jié)。
角影與翊懸來回對戰(zhàn)足有十余個回合，兩人的招式在每個回合都有所不同：翊懸分別用頭部、臂部、腿部擋住了角影的攻擊，而角影開始是遠攻，然而在屢屢失敗后，逐漸化為近攻，直至向翊懸發(fā)起貼身偷襲。
翊懸和角影打斗
不少國產動畫為了營造一種華麗感，喜歡在動作戲時濫用搖鏡頭，讓鏡頭不停地旋轉，或者是亂切鏡頭，使觀眾根本無法注意到動作細節(jié)。而《霧山五行》的剪輯首先考慮的是動作邏輯，所以既能保證動作的連貫性，也體現了節(jié)奏感。
而《霧山五行》打戲的運鏡剪輯則十分精準。
仍然以上述場景為例，動畫用長鏡頭拍攝在翊懸和角影打斗場面，更能體現角影在畫左，翊懸在畫右。而在下一鏡頭，翊懸彈開，位于偏左下角的位置，符合運動軌跡。
正是因為有這樣豐富的動作設計和精準的運鏡，《霧山五行》才能經受觀眾“放大鏡”式的觀看。
03 佛·道·怪
細心的觀眾可能會發(fā)現，《霧山五行》融合了一定的佛道文化，以及志怪傳說。
2016年《霧山五行》發(fā)布概念短片時，林魂導演曾經寫下過一段話：
“人，雙掌雙足地走之物；人世，七情六欲吞噬之間。哀怨、憎恨、嫉妒、痛苦與恐懼，不斷侵蝕著人的精神和肉體。
為拯救蒼生性命，人的先祖憑借著勤勞與勇敢。尋得了自然的饋贈用來解脫苦苦掙扎的人，他們將它稱之為藥。
然而過度依賴沉迷于藥物之中的人，逐漸失去自我，成癮與麻痹催生出了可怕的自然報復——毒?！?/p>
若取之有道，聚仙丸為健體之良方；若取之無道，則是毀人于一旦的巨毒。《霧山五行》中地膳村的村民，本只是想要抓小麒麟，煉聚仙丹給村民治病，但最終卻因為自己的私心，私藏麒麟，最終引來殺生之禍。
佛學認為人類痛苦的根源有三樣，是謂“貪嗔癡”：貪為餓鬼之源；嗔為地獄之源，癡為畜生之源。反派三大BOSS貪獸、嗔獸、癡獸的名字正體現了導致一切禍亂的根源正是人心，是因為人類自己的惡念才引來了災難。
而《霧山五行》中的“五行使者”則顯然體現了周易八卦五行元素的特征，不僅對應了相應的顏色，還表現了各自的性格，如火行使者暴躁易怒，木行使者性情溫和。
而片頭出現的巨闕神盾，也是參考了道教的陰陽八卦圖，外圈為十天干: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地支: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中間 穿插八卦: 乾、坎、艮、震、巽、離、坤、兌。
而《霧山五行》中的妖獸形象設計則是參考了《山海經》、《搜神記》、《中國神怪大全》等書籍。比如嗔獸孔雀很貼近《山海經》中的九鳳：大荒之中，有山名北極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鳥身，名曰九鳳。傳說中九鳳會收走人的魂魄，與嗔獸孔雀也有相似之處。
04 原創(chuàng)國漫的春天，還要再等幾個3年？
“林導的發(fā)際線已經不行了?！庇芯W友發(fā)彈幕。
雖然只是調侃之語，但也能體現林魂與六道無魚團隊的不易。
“有幾場戰(zhàn)斗的戲份，成片的時間大概只有兩到三分鐘，我們甚至可能會做六到八個月，就完成這兩到三分鐘的時間”。林魂導演介紹。
（林魂導演2020年和2023年采訪視頻截圖）
這樣的努力和堅持當然值得我們敬佩，但這也同樣暴露了國內原創(chuàng)動畫普遍存在的一些問題。
首先是人才儲備不足。
在《霧山五行》第一部火了以后，不少人認為想當然地以為，這下六道無魚應該不愁人手不夠的問題了。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林魂導演解釋說：
“首先風格上來講，它（《霧山五行》）是國風美術，水墨畫，我們不太可能會說從零開始去招，給我們投簡歷的人也蠻多的，但是他們和大多數還需要培養(yǎng)鍛煉。
第二點，我們在浙江省衢州市這個城市辦公，它不是一線城市，甚至很多人可能都沒聽說過這個城市，所以我覺得對于很多年輕人的選擇來講，他們可能愿意去一線城市或者大城市去體驗或者是去拼搏?！?/p>
而找外包團隊，似乎也不太現實。
像《霧山五行》這樣以水墨畫為主要風格的動畫，在市場上較為少見。所以即便能找到外包團隊，也需要對這些外包團隊也進行相關的培訓，反而可能會因此耽誤制作進度。資金不足，則是六道無魚以及其他原創(chuàng)動畫團隊面臨的又一大問題。
“搞原創(chuàng)動畫，拼的是一個‘賭’。你賭對了，就出來了?！眲赢嫃臉I(yè)者小楓告訴小娛。
對很多投資方來說，投資原創(chuàng)動畫就是一場賭博。像《霧山五行》這樣的原創(chuàng)動漫一是缺乏大IP的流量；二是主創(chuàng)團隊在此之前也沒有代表作，投資風險較高。此外，因為缺乏原著的支撐，內容質量得不到保障，也是資方對開發(fā)原創(chuàng)動畫所存在的顧慮之一。
幸運的是，六道無魚團隊遇上了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好傳向六道無魚投入資金，使得讓霧山更快地和大家見面。
而更多的原創(chuàng)動畫則沒有這么幸運，很多項目都因為資金不足最終“腹死胎中”。
舉例來說，王川導演的動畫片《魁拔》在上映時獲得一眾好評，被稱為“中國動畫的良心”“國漫崛起的希望”。然而就在《霧山五行》開啟制作的同一年2017年，《魁拔4》的制作卻因為資金斷流陷入停滯。為了重啟項目，王川導演不得不在網上發(fā)起了一項為期60天、目標為100萬元的眾籌。
盡管《魁拔4》最終成功完成了眾籌，但是眾籌到的錢比起整部作品的投入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出于各種原因，直到現在《魁拔4》的上映仍然遙遙無期。
從直觀的數據中，我們也可以看到資方和平臺方更側重于選擇有流量保證的網絡小說改編的動畫作品。
據不完全統(tǒng)計（結合平臺自帶篩選系統(tǒng)），2022年愛奇藝、騰訊視頻、優(yōu)酷、B站四家視頻平臺作為平臺方共出品了93部動畫劇集（不包括少兒動畫、動態(tài)漫），其中根據小說改編（包括網文）的動畫劇集有53部，占到了一半以上，而原創(chuàng)動畫劇集僅有23部。
2022年各平臺出品上新動畫
但是值得慶幸的是，近年來，隨著《羅小黑戰(zhàn)記》等一系列優(yōu)秀作品的出現，越來越多的公司看到了原創(chuàng)動畫的市場潛力，開始加強了對原創(chuàng)動畫的布局。
以B站為例。在2019年，B站開啟了“小宇宙新星計劃”，鼓勵在校學生和獨立動畫人投稿國產動畫短片；2021年將其升級為“嗶哩嗶哩尋光”，該計劃包括針對動畫愛好者的“原石計劃”、針對專業(yè)高校學生的“小宇宙計劃”，以及針對相對成熟動畫團隊的“膠囊計劃”，覆蓋面較為廣泛。
而通過這些項目孵化出的多部作品都受得了觀眾的好評，如“膠囊計劃”的短片集在豆瓣上獲得了8.5的高分，更被許多網友認為質量可以比肩Netflix出品的《愛，死亡和機器人》。
此外，B站還直接投資了多家原創(chuàng)動畫公司。據統(tǒng)計，自2015年以來，B站投資了數十家原創(chuàng)動畫公司、《靈籠》的制作方藝畫開天、《請吃紅小豆吧！》的制作方九五年動畫等等。
2015-2022年B 站投資的部分國內原創(chuàng)動畫公司
在運營方面，B 站則設立國創(chuàng)專區(qū)，并 2018 年起每年舉辦國創(chuàng)動畫作品發(fā)布會，為原創(chuàng)國漫提供了更多的曝光機會。
而其他的視頻平臺，也都結合各自的優(yōu)勢，加大了對原創(chuàng)動畫的投入。
雖然就目前來看，原創(chuàng)動畫的發(fā)展之路仍然困難重重，但這至少讓我們看到了一點點曙光。
05 結語
《霧山五行》并不算是一部非常完美的作品，還存在瑕疵。但它一經面世，就獲得了9.9的高分，這正說明了國內觀眾對原創(chuàng)國漫的支持和希翼。
就目前已出的幾集來看，《霧山五行》第二部確實也沒有辜負觀眾對它的期待，在畫風和節(jié)奏等方面都有了一定的提升。雖然不算“突飛猛進”的進步，但也足夠珍貴。
有b站的用戶曾為《霧山五行》寫下過一首藏頭詩：
“六欲難蒙璃心凈，道阻無悔鴻鵠意。無言溯游霧山現，魚躍青云化金鱗?！?/p>
希望《霧山五行》和其他中國原創(chuàng)動畫都能“魚躍青天”，闖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