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硬糖 劉小土
編輯|李春暉
這是月詠（化名）參與程度最低的一次TFBOYS周年演唱會。
她沒去現(xiàn)場。官方放票后，盡管月詠第一時間就抵達搶票戰(zhàn)場，架不住競爭粉絲眾多、代搶黃牛猖獗，她努力三輪都以失敗告終。倒也有朋友主動問月詠，要不要幫忙搞一張內部票，“畢竟是十年之約，高低得去看看”。
月詠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因為拿到門票只是一個開始，后面的每項流程都讓人心力交瘁：身為團粉要不要應援？現(xiàn)場舉不舉燈牌？怎么避免跟唯粉沖突？發(fā)物料的時候怎么避免被罵偏心？總之，每一個困難都在克服她。
而真要做個看客，月詠又沒辦法跟網友們一起驚奇吃瓜。占山為王、燈牌大戰(zhàn)、花式應援，在TFBOYS此前的周年演唱會，她都已見過無數(shù)次，甚至深度參與策劃執(zhí)行?！皝砘鼐湍敲袋c招，沒意思?！?/p>
如果非要說月詠對什么有所觸動，大概還是在官方放出的TFBOYS彩排花絮里，三小只突然相視而笑的一幕?！罢娴暮芫煤芫煤芫脹]見他們仨這樣放松相處了，反復看了很多遍，時間好像倒轉十年。”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沒去現(xiàn)場站好最后一崗。
重復上演的劇情
TFBOYS十周年演唱會開場前，在西安奧體中心體育場外，粉絲先就為搶占有利位置打上了微博熱搜。與人斗，其樂無窮；看人斗，更其樂無窮。
按月詠的經驗，在這種混亂現(xiàn)場，觀察不同人群的反應最有意思。應援前線的朋友很快傳回消息，說當時場面亂做一團，民警前來維持秩序，時有唯粉高喊——“不是我家先動的手”。
再看線上，一批批粉絲趕往相關消息評論區(qū)，點名“XX粉絲把人打進醫(yī)院”，以免不明真相的網友把槍口對準自家偶像。月詠所在的粉絲群里，老團粉們也擔心局面失控，火速出了幾條控評文案。大致意思是打架可恥，粉絲偏激行為不要上升偶像本人，等待官方處理結果。
這一整套劇情，月詠別提多熟悉了，“還沒之前演唱會鬧得瘋呢”。據(jù)她回憶，五周年演唱會的時候，粉絲提前一個多月就去北京工體場館外踩點，還在微博曬出視頻和照片，以此作為占位證據(jù)，就怕自家“風水寶地”被其他粉絲覬覦。
然而真到了日子，粉絲還是因為搶地盤爆發(fā)大規(guī)模沖突。有人放話自家站子交過“買地”錢，更合規(guī)矩。引得東直門城管都不得不出面澄清：公共區(qū)域沒有地方管理機構，不存在審批交錢的做法?！昂喼笔谴蝽憫痉锤谝粯?。演唱會結束后，粉絲立刻要求內部查賬，但站姐找理由搪塞、演苦情戲，最后不了了之?！?/p>
論混亂程度，四周年演唱會現(xiàn)場更甚。這一年，TFBOYS三位成員剛剛成立個人工作室，組合解散的傳言鋪天蓋地。部分唯粉急切向全世界宣告自家才是絕對頂流，甚至在社交媒體發(fā)出過“黑白兩道通吃，找機會弄走倆隊友不是問題”的中二言論。也是這一年，帝國姐姐被外界冠以瘋批之名，逐漸失勢的團粉從“四葉草”淪落為“四葉菜”。
很多路人好奇，為什么TFBOYS十周年演唱會選在西安辦？理由很簡單，他們之前的每場演唱會幾乎都遭到過舉報，“北上廣估計早把這組合拉進黑名單了?！痹略佌{侃。她們老粉絲有個缺德傳統(tǒng)：賭哪家今年能一打成名。
被群眾津津樂道的燈牌大戰(zhàn)，在月詠看來早已沒有任何驚喜?！斑B商家、站姐催銷量的話術都沒變，太敷衍太沒想象力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在TFBOYS周年演唱會，燈牌永遠是一門好生意。當初跟月詠一起入坑的老姐妹，只供應過幾次跨年夜燈牌，“就掙到房子首付了”。
作為團粉，月詠從未奢望十周年現(xiàn)場會是一片橙海（團隊應援色）?？煽吹礁骷曳劢z細數(shù)過去多年的委屈，號召每個人必須舉燈牌時，她仍然心情復雜。她一直記得，三周年演唱會的時候，團粉和唯粉還沒有水火不容，大家還在一起商量怎樣舉燈牌更好看。
而今，沒有對話，只有肉搏。
沒去現(xiàn)場的粉絲
TFBOYS十周年演唱會的最高票價是多少？這是外界密切關注的問題，也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畢竟是“十年之約”的最后一站，吃瓜群眾對今年售票情況的討論熱情明顯飆高，“TFBOYS搶票”的話題上了一輪又一輪的熱搜。搶票難、天價票、黃牛發(fā)瘋等話題反復踩準網友嗨點，引來一聲聲“帝國姐姐真有錢”“四葉草真好騙”的慨嘆。
票難搶嗎？當然難，那可是六百多萬網友瓜分幾萬張票的概率。
但在月詠看來，多數(shù)TFBOYS老粉早就習以為常。比如2017年的四周年演唱會，時代峰峻采取過高級會員優(yōu)先購票模式：粉絲在官網充值300元/年的高級會員，每充一次可以搶一次購票碼，搶票失敗就得繼續(xù)再充一年會員?！爱敃r幾萬粉絲搶碼，最終只有幾百位成功拿到手了?！?/p>
瘋狂氪金但顆粒無收，粉絲氣到去工商局舉報時代峰峻消費欺詐，讓試水杰尼斯式會員制的李飛鎩羽而歸。但這也揭示了一個巨大的市場機會：即彼時追星的主要矛盾，是粉絲渴望雙向奔赴的巨大需求同匱乏的市場供應之間的矛盾。很快，各大品牌、視頻網站都開始發(fā)力粉絲經濟，通過給粉絲群體提供更優(yōu)質的追星體驗，獲取更多流量與變現(xiàn)。
很多粉絲因此得到了跟偶像見面的機會。月詠印象最深的是，2018年芒果TV的跨年夜曾推出活動，成為平臺會員就有機會獲得雙飛往返機票和湖南衛(wèi)視跨年演唱會門票，坐在現(xiàn)場專席看偶像唱跳、一起倒計時。
“官方玩法還蠻復雜，需要開寶箱、做榜單啥的。但我在社交媒體比較活躍，認識的老粉、應援站、媒體多，經常幫忙平臺對接宣傳資源，工作人員給安排了兩張內部票，讓我?guī)笥讶タ础！痹略伝貞洝?/p>
在視頻網站玩轉消費升級的過程中，社群、贊助品牌也紛紛掘金粉絲經濟，嘗試推出各式各樣的專屬見面會。那些在粉絲群體里具有一定號召力的大粉，自然成為官方活動的座上賓。據(jù)月詠粗略統(tǒng)計，2016-2019年，她見過TFBOYS成員將近20次，慢慢就對面見偶像這種事情沒了執(zhí)念。
這種福利并不只是落在某個人身上，過去十年，TFBOYS合體的時間雖少，但成員公開活動非常多。演唱會、生日會、品牌答謝宴等等，都在給粉絲見面提供空間和機會?！皼]搶到十周年會不爽，但并不耽誤我們在群里自嗨，曬第一次看王俊凱戴的美瞳、易烊千璽錄制《這就是街舞》拋的毛巾、王源演唱會送的伴手禮?！?/p>
因此，當看到“TFBOYS演唱會前排票炒到200萬”的新聞時，月詠認定絕對是謠言。畢竟，她的好幾位朋友都放出過贊助商、媒體的贈票，每張加價幾百塊，位置稍好的也不過加千把塊。更重要的是，“粉絲內部也會抬抬票價，變相給偶像抬咖，我們之前還主動策劃過類似話題。”
不同時期的應援
TFBOYS周年慶演唱會開始前后，都有一段漫長的應援期。比如今年的出租車頂屏橫幅、地鐵廣告投放、現(xiàn)場花籃布置等等。無法抵達現(xiàn)場的粉絲，也會在同城找地方團建、看看線上直播。
作為資深團粉，月詠和老姐妹們原本也想去咖啡廳包場，給這場十年之約認真畫個句號?？纱蠹伊膩砹娜ィl(fā)現(xiàn)討論的都是一些常規(guī)應援項目，也就沒什么干勁，“最后還是在家開直播看直播?！?/p>
這是最讓月詠感到失落的地方。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應援徹底變成了比拼鈔能力？月詠解釋，她的意思并不是否認粉絲現(xiàn)在付出的努力。從大眾輿情的角度來說，那些真金白銀砸出來的場面，總是吃瓜群眾眼里的奇觀，最能證明TFBOYS依舊能打。
但這種情感釋放方式過于直給粗暴，大概不適合她這種老派粉絲了。2011年，月詠在網上刷到王俊凱、王源翻唱《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的視頻，開始對TF家族好奇。后來，她又被他們翻唱《洋蔥》、幫好友尋找失散多年的媽媽的故事打動，徹底成為粉絲。
2013年，TFBOYS正式發(fā)行出道EP《heart 夢·出發(fā)》，跟為數(shù)不多的粉絲定下十年之約。自此，月詠也開始踏上努力應援的征途，瘋狂在微博、貼吧給這支偶像團做數(shù)據(jù)、出物料。
就像時代峰峻老板李飛說的，TFBOYS的走紅吃到了新媒體、自媒體的風口紅利。或許也受困于這條成名路徑，在早年的大眾眼中，這支團隊并沒有那么“正統(tǒng)”，甚至還因此收到不少惡評。粉絲年齡層太低，也容易鬧出敗壞路人緣的荒唐事。當年跟EXO粉絲發(fā)起的那場世紀大戰(zhàn)，便落下了“帝國粉絲喜歡撕逼”的名聲。
那兩年，月詠寫過大量正能量的粉絲小作文，給各種青年雜志、校園雜志投稿，用勵志少年、草根逆襲等元素包裝TFBOYS的成名故事，試圖引導中小學生樹立更正確的追星價值觀，也消除圍觀群眾的誤解。
“我當時給張亮、李玹雨等明星都寫過人物稿，跟編輯混熟以后，才給TFBOYS爭取到先鋒人物的版面。那篇稿子后來還被搬到貼吧、微博，部分內容摘取做成了應援文案，流傳好多年。”
十年之約到來，月詠重新翻開當年做的飯制視頻、寫的粉絲作文、以及定制的粉絲周邊，不禁感慨年頭真的變了。“單說粉絲論文，沒有那種一水兒的套話。我真正聯(lián)系過三小只的老師、朋友，寫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感。”
現(xiàn)在，月詠已經很少在社交媒體發(fā)言，因為實在是累了。這大概是每個團粉的心理寫照，因為無論說什么都會被罵偏心，總是誰都不滿意?！叭说街心辏幌氡３謨刃牡钠届o。再說，三家現(xiàn)在也沒那么對立。王俊凱當演員、王源唱歌、易烊千璽拍電影，戰(zhàn)斗的領域都不太一樣，犯不著劍拔弩張地對抗。”
月詠堅信不只是自己這么認為。在微博，無數(shù)老粉刷到TFBOYS相視一笑的動圖，也在評論區(qū)感慨世紀大和解、自己又行了。只是在唯粉的世界里，娛樂圈的資源總是有限，各家哪怕在頂峰相見，轉身也仍是強勁對家。
走在這條漫漫追星路上，月詠覺得滿足，但也筋疲力竭。在整理資料時，她突然翻到曾經剪過的一段視頻：三位小孩坐在浴室里，搖頭晃腦地彈唱“我好想好想你”。轉眼十年已經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