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高宇哲

編輯|曹 楊

“史上最熱夏天”已成為目前大家對今年夏天的最多評價。但比天氣更熱的，是家長對研學的熱情。

正在北京南站等待出發(fā)的華安，往群里發(fā)了一張照片并寫道，“我面前至少有50個小朋友?！迸c此同時，正在湖北省博物館參觀的悠悠，發(fā)出了碰到研學團“真香”的感嘆，“免費的志愿者講解竟然如此之好。”

與悠悠的體驗不同，在華山索道排了3個小時隊伍的宇然，高溫之下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然而，附近竟然還有嘰嘰喳喳的研學團。”

北京的故宮、上海的迪士尼、甘肅敦煌的沙漠里……一時間，似乎每一個旅行景點都被研學團“占領了”。與此同時，各大博物館和熱門景點的門票更是頻頻售罄，每日限流最高八萬人的故宮一票難求，旺季原價60元的成人門票，在第三方平臺漲至150-300元不等；就連國家博物館等免費票都需要“想辦法搶”。

搶票難度堪比演唱會。但比搶票更難的，是“挑花眼”的家長。

加入了數(shù)個研學群的粒子，每天都在信息“轟炸”中醒來。在12歲的兒子放暑假之前，粒子就已經開始為他的暑期做規(guī)劃，但規(guī)劃趕不上變化。“今年研學太火了?！睌[在粒子面前的，有太多可以選擇的價位和五花八門的項目，但這些也考驗著粒子的判斷力和手速。

“暑假之前，我看中了一個3000多元的研學團，但第二天起來就沒有名額了。”為了給孩子“開拓眼界”，粒子一邊看研學項目，一邊看平臺帖子。很多勸退貼，讓粒子開始擔心低價團的質量，并因此轉向中高價團。

經過近一個月的對比，在內蒙古草原、沙漠研學、深入鄉(xiāng)村等項目中，粒子最終選擇了北京研學游?！?天的獨立營，價格是8800元?！甭肪€包含故宮博物館、天安門、北京科技館、居庸關長城等景點。18人的精品小團，全程師資配比為1:6，意味著每6個孩子，就會配備導游、隊醫(yī)、老師三位隨團人員。

如今，盡管粒子的兒子已經出發(fā)，但研學群的信息還是一刻不停，那里還有很多正在選擇的家長。

研學的爆火，也帶來了更多爭議。小紅書、抖音等平臺，“揭秘研學騙局”、“如何讓家長避坑”等帖子不在少數(shù)。

比如，一則“清北學霸怒斥研學內幕”的新聞提到，有清華和北大的學生向名為“小莉幫忙”的自媒體反映，他們受邀參加一家山東公司舉辦的研學活動時，發(fā)現(xiàn)宣傳與事實嚴重不符，不僅名校游變校門口打卡、住宿的房間為臨時搭建，有的孩子甚至無法按時吃飯、被教官毆打。

一面是攻陷全國的研學潮，一面是行業(yè)背后的亂象。熱浪之下，研學團何去何從？

01 研學團成“新頂流”

一躍成為旅游業(yè)“新頂流”，研學團只用了一個夏天。而各大旅行平臺的數(shù)據，則成為有力的佐證。

同程旅游發(fā)布的《暑期旅行趨勢報告》顯示，2023年7月以來，同程旅行平臺“研學”相關旅游搜索熱度環(huán)比上漲203%。去哪兒網數(shù)據則顯示，暑期機票預訂量進入快速增長期，7月首周提前預訂量已超過2019年同期七成。數(shù)據的背后，是今年暑期旅游需求的急速釋放。以至于行業(yè)的暴漲，連研學機構都始料未及。

一位教育機構從業(yè)者告訴燃次元，自己所從事的機構每年暑假都會設置研學團，“往年每期研學營的人數(shù)大概是800到1000人，但今年每期人數(shù)已經達到了2000人，且需要多增加兩個營地?！绷硪晃唤逃龣C構從業(yè)者更是直言，“清北營今年太火了，下手晚的話，我們自己都很難搶到票?！?/p>

熱度堪比淄博燒烤的研學潮，不僅忙壞了家長，更讓從業(yè)者們蜂擁而上，一場拼盡全力的“搶學員大戰(zhàn)”正在上演。

從3小時399元的研學課程，到5天3880元的名校勵志營，再到7天萬元以上的公益支教營。國內跨省研學項目，從價格到路線，可以說是一應俱全。

最具代表性的當屬正中家長“痛點”的“清北營”。借助家長們對孩子能夠進入最高學府的向往，清北營的宣傳確實讓人眼前一亮—— “感受名校氛圍”“狀元勵志分享”“與學霸面對面”。

除了噱頭滿滿的“清北營”，還有貴州鄉(xiāng)村支教、模擬聯(lián)合國外交訓練營、中科院科技營、非遺研學游、哈爾濱滑雪營等等。一時間，國內研學游仿如被按下了快進鍵，被市場上的大小機構合力加速開發(fā)。

研學團為什么這么火？

首先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孩子們越來越被重視的素質教育培養(yǎng)。

其次，暑期研學團的出現(xiàn)，精準擊中了家長的痛點，“寒暑假研學團解決了父母無法帶孩子、無法和孩子一起旅游的難題?！痹谘袑W部門從業(yè)7年部門負責人鐘老師強調，“越來越多的家長認可把研學作為校外綜合實踐的補充?！?/p>

最后，被大量釋放的需求，以及從業(yè)者地推動，使得旅游業(yè)有機會出現(xiàn)報復性增長。

這也使得國內涌入這一市場的玩家越來越多。其中，專業(yè)機構抓住紅利期盡快回血，而旅行社、咨詢機構、幼兒教育機構也加入進來，想要分一杯羹。

02 暗藏隱患

事實上，在今年徹底走紅的研學團，并不是一個“新鮮物種”。

早在2016年11月，教育部等11部門就印發(fā)了《關于推進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的意見》，將研學明確為“是由教育部門和學校有計劃地組織安排”。

隨后，不同省份也相繼出臺了相關政策。接下來的幾年，相關部門在研學旅行的年齡、地點、組織方等方面不斷拓寬范圍，進行了更多探索和細化。比如，研學不再局限于學校與教育部門，而是延展到多個組織對象中，包括家長、教育機構、旅行社；研學的地點也更加多元，包括博物館、美術館、非遺展覽館等。

政策的紅利與市場的擴容，讓研學行業(yè)具有了教育和旅行雙重屬性，也激發(fā)出更大的市場需求。據中國旅游研究院今年3月發(fā)布的《中國研學旅行發(fā)展報告》統(tǒng)計，2019年我國研學旅行增長至480萬人次，2021年達494萬人次，2022年研學旅行人數(shù)突破600萬人次。

今年暑假，全國各地更是已經被研學團攻占，研學項目也變得更加多樣化。包括新東方、學而思等在內的機構都推出了相關項目。以新東方為例，今年暑期推出了新加破花園城市親子游、丹麥自然生態(tài)環(huán)保主題親子游、法瑞意文藝復興探索游等國外課程。這些國外游項目的時間大多在7-15天，費用在3-7萬元之間。

更多玩家正在進入研學市場。

據企查查數(shù)據顯示，2023年前5個月，我國新增研學旅行相關企業(yè)322家，同比增加近80%。從市場規(guī)?？矗瑩逃烤W站數(shù)據顯示，到2023年全國中小學生研學實踐教育基地超過1600個，中國研學旅行市場總體規(guī)模超過千億元。

但由于相較于國內來說，國外出游的不確定性更大，一位新東方研學機構的導師告訴燃次元，“多數(shù)家長還是會考慮性價比更高，也更好成行的國內跨省研學營?！毖袑W市場迎來了紅利期，但熱潮之下，研學團的口碑卻開始下滑。

如那些規(guī)模不等的旅行社、零散的旅行團甚至個人導游，此前大多專攻旅行市場。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研學團從業(yè)者，在原有的旅行項目中加入“研學”概念，以更低廉的價格進入市場，并借助線上平臺打出鋪天蓋地的廣告，以吸引消費者。

實際上，“研學”與“旅行”本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專業(yè)做研學的機構，大多具有教育機構背景，注重以旅行的方式開發(fā)“寓教于樂”的課程，需要與學校、景區(qū)、博物館等建立深度合作。

但這樣的研學課程，往往不具備價格優(yōu)勢，也讓越來越多的非專業(yè)機構有了“可乘之機”。

研學團暑期工咕咕告訴燃次元，“我所在的團，與在長城、清華大學碰到的團，帶團的輔導老師有近90%是在校大學生，有對口教育專業(yè)資格證的老師幾乎沒有，而且工作非常繁重，流動性很大。”

研學團志愿者小V認為，“有些研學團的時間安排不太合理，為了趕進度，到地方來不及逛，就把學生趕下車拍照。大熱天，學生們不想跑來跑去，就會被嚴厲斥責。對于酒店位置、環(huán)境等，小孩子分不清好壞，很多幾千塊的團都太坑了。”

更重要的是，想要賺快錢的組織機構，在課程研發(fā)、師資配備、設施上都有著明顯不足，這不僅讓家長們覺得不值“票價”。

一位給孩子報了“清北營”的家長告訴燃次元，“研學機構甚至不會把孩子帶進清北校園，食宿都在偏遠的郊區(qū)，請來講課的也都是臨時的學生，在后排的孩子也根本聽不清楚。更有甚者，很多收費在3000-8000元不等的‘清北營’，實際上只是在4、5天的行程中，抽出一天時間在清華或北大校園內游覽，與普通游客并無差別。”

一位已經離職的研學團保育老師透露，“研學團隊的部分領導對孩子不負責任，甚至將責任全壓給保育老師，這類活動的保育老師流動性大，而且很多是暑期工，不需要健康證就能入職?！?/p>

“甚至大部分孩子就是拍照工具，有的中暑了一邊哭一邊喊難受。”上述保育老師強調。

暑期已經過半，網絡上對研學團的質疑聲也越來越大。顯然，研學團的發(fā)展，并不如看上去那么順利。

在此之下，了解情況的行業(yè)機構從業(yè)者直接勸退家長，“社區(qū)的家委會組織要發(fā)起研學活動，我都是直接說服家長，與其湊這個熱鬧，不如把心思花在給孩子培養(yǎng)一些好習慣，很多研學都是流水線旅行?！?/p>

03 誰能走得更遠？

盡管研學行業(yè)發(fā)展勢頭正猛，但由于涉及的上下游產業(yè)鏈條較長，市場玩家眾多且高度分散，導致監(jiān)管難度較大，也因此更容易產生“投機者”。

比如，有部分研學培訓機構打著“創(chuàng)業(yè)”的幌子，想要借此機會收割一批“小白”。而當越來越多人來分蛋糕，如何確保消費者權益和行業(yè)規(guī)范，就成了首要問題。

對此，教育機構研學負責人鐘老師認為，第一是在機構資質上，需要具備法人、經營許可證、旅行社執(zhí)照等相關資質；第二在政府監(jiān)管層面，需要提高行業(yè)門檻，同時加強監(jiān)管力度；第三研學從業(yè)人員需要提高自身素質和服務規(guī)范能力；第四，非學校組織的研學活動，需要家長提高自身意識。

新東方研學導師則認為，“要組織高質量的研學活動，需要提高師資能力、課程設計、安全保證、班級管理4個方面的能力。”

研學著重在“學”，真正的研學課程，從研發(fā)人員的業(yè)務能力到課程設計，再到指導老師等缺一不可。但這種具有教育屬性的行業(yè)，既需要從業(yè)者具有責任心，也對從業(yè)者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

“比如，一個戶外濕地研學項目，需要設計出與環(huán)境契合的主題，由老師們確定學習路線，再進一步設計小朋友愿意配合的互動環(huán)節(jié)?！辩娎蠋煾嬖V燃次元，“這些都需要經過開多次研學會討論而來，而好的研發(fā)產品甚至要幾個月時間打磨，還需要去實踐和檢驗。”

一個完整的研學項目，在時間、人力、財力上的消耗往往比常規(guī)旅行社更大。因此，專業(yè)研學路線費用也會更高。而家長們想要避坑，就不能有“貪便宜”的心理，還要在機構背景、師資配比、課程設計等方面多做對比，畢竟“一分錢一分貨”。正是因為行業(yè)的實際準入門檻較高，導致目前研學行業(yè)整體分散，缺乏頭部機構。但這也意味著，行業(yè)的競爭將更加激烈，想要打持久戰(zhàn)的教育機構、旅行社等需要建立起自己的競爭壁壘。

從發(fā)展路徑來看，“大企業(yè)更適合走規(guī)?；肪€，小而美的機構則可以考慮精細化服務。兩種路徑各有挑戰(zhàn)，規(guī)?；肪€需要組織機構，具備食宿、交通、渠道、招生等多重組織能力，能夠打通上下游環(huán)節(jié)。精細化服務，則需要打造出課程內容的獨特性與特色體驗?！毙聳|方研學導師分析道。

目前來看，我國研學發(fā)展還處于初期階段，雖然面臨專業(yè)從業(yè)人員少、行業(yè)分散、產業(yè)鏈上下游割裂等難題，但素質教育的普及、政策的傾斜與利好，都將推動研學市場的進一步滲透。從長遠來看，研學團的發(fā)展總體利好。

研學團的“熱鬧”才剛剛開始。在家長和市場的反饋中，越來越卷的研學團，也將會越來越好。

參考資料：

《研學，進入“雜食”時代》，來源：芥末堆看教育。

*文中華安、悠悠、宇然、粒子、咕咕、小V、鐘老師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