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戲茶館 小豬
4月21日，知名CG畫師阮佳發(fā)布微博，向AI發(fā)起正面挑戰(zhàn)，讓大家使用AI在30分鐘之內(nèi)對他提供的草圖進行細化，然后來與他的完稿進行對比。
盡管截至時限兩次延后，但是直到下午兩點，圍觀群眾使用AI產(chǎn)出的圖片也不過如下水平，和最下方阮佳的成稿相比較，孰勝孰敗已不言自明。
AI作圖
阮佳完稿效果圖
人類請戰(zhàn)AI并成功完勝，引起了一眾“人類支持者”的狂歡，“ai打boss戰(zhàn)”、“真神親自下凡屠龍”等說法流傳甚廣。但實際上，AI與畫師之間的交鋒早已不止這場被擺上桌面的事件，還有更多看不見的暗流涌動，正在猶豫于人工還是AI作畫的游戲企業(yè)內(nèi)部翻騰。我今天要講的，就是和我朝夕相處的室友、已從業(yè)五年的原畫師晨晨與AI之間的一場較量。
01 累，但是很有成就感
聽到晨晨說她已經(jīng)向公司提交辭職申請的時候，我并沒有太驚訝，只是沒有預料到這天來得這么快。
晨晨是2021年加入現(xiàn)在這個公司的，在那之前，她在一家做出過一款全球累計流水超20億人民幣的爆款的某知名游戲開發(fā)商旗下做原畫。但當時的項目風格偏向?qū)憣?，一心想畫二次元的她在領導的挽留下毅然辭職，離開了當時的團隊，并在不久后加入了現(xiàn)在這個公司。
客觀地說，新公司的體量比原來的團隊要小得多，不僅還沒有做出過一款能夠叫得上名字的游戲項目，而且給晨晨提供的薪資待遇也縮水明顯。身邊的朋友聽了，沒有一個不為晨晨感到可惜的，但是她自己卻樂在其中，天天主動加班，找歷史參考、研究角色設計，好幾個晚上，都是我們快睡了，她才到家。因為這事兒，我們經(jīng)常戲稱她是“卷王之王”。
好在當時的努力還是能看到成果的。經(jīng)過團隊一年多的摸索和折騰，項目整體的美術(shù)效果有了質(zhì)的提升，畫技扎實又肯干的晨晨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成為了原畫組組長。在那之后，她就更忙了，忙完自己的部分還要幫同事看圖改畫，連周末都很少休息?？粗齺砣ゴ掖业纳碛?，我總?cè)滩蛔査骸澳愣疾粫鄣膯?？”那時，她給我的答案是：“累，但是很有成就感?！?/p>
直到進入2022年下半年，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了。技術(shù)飛速迭代更新的AI繪畫一天三次登上熱搜，一批又一批AI繪畫工具涌現(xiàn)，它們不僅能用高于人類數(shù)十倍的效率批量產(chǎn)出，輕松掌握各種風格，就連臨摹大師巨作也有模有樣，看著越來越多成熟的AI畫作出現(xiàn)，業(yè)內(nèi)一片嘩然。
收到我們轉(zhuǎn)發(fā)給她的圖片和新聞時，晨晨也曾笑說自己怕不是要失業(yè)了，沒想到，最終一語成讖。而導致他最終決定離職的根本原因則是，公司不顧畫師們一致的反駁意見，強制要求AI跑圖替代所有原畫。
02 能畫就畫，不能畫就走
其實公司并不是一開始就決定要使用AI的，據(jù)我所知，在今年3月初，他們的老板還曾表示過，不會將AI應用到項目當中。
但在這之后，他們公司的主美卻從未停止過嘗試，不僅用AI繪圖在工作群里刷屏，還多次鼓勵大家一起接受新技術(shù)、新變化。在他的鼓動下，晨晨也抱著好奇的心態(tài)試了試，我猶記得她當時給出的評價是：乍一眼是好看的，但是不合理的結(jié)構(gòu)、不知所謂的細節(jié)太多，AI的味道太重了，在找拼圖參考的時候可以用，真要直接拿來放在項目中還是不現(xiàn)實。
AI繪畫工具Stable Diffusion出圖效果參考
當時的晨晨還以為主美的想法和他一樣，只是想將AI作為推進項目的輔助工具，直到主美親自跟她說，公司會考慮直接用AI出圖提升效率，讓她用以前完成的稿件為參考，跑幾張出來看看效果，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眼看AI就要偷家，晨晨如臨大敵，拿自己跑出來的圖和主美一點一點地細聊AI作畫的潛在問題。聽完她的長篇大論，主美卻不為所動：“跑出來效果還是不錯的，至少把大家的畫風都統(tǒng)一了，你說這些地方只要我們再稍微修改調(diào)整下就好了，現(xiàn)在的重點還是要提升效率。”晨晨這才知道，公司想在今年年底之前找到海外發(fā)行，盡快進行海外測試。
面對主美油鹽不進的態(tài)度，晨晨有些絕望，只能說出自己最根本的擔憂：“AI繪圖的風格太常見了，很容易被人看出來，到時候肯定不好找發(fā)行，畢竟現(xiàn)在AI繪圖的版權(quán)問題還沒有定論，不會有哪個公司愿意陪著我們?nèi)コ袚@個風險的。”結(jié)果主美只是篤定地表示“發(fā)行看不出來”。
晨晨無語：“就算游戲順利上線，一旦被玩家發(fā)現(xiàn)，口碑肯定也會很糟糕?！睕]想到對方直接用一句“我們不怕被罵，就怕沒人關注”的奇葩言論，把她噎回來了。
在兩人聊完當天的會議上，公司正式宣布以后將使用AI繪圖代替所有原畫，而公司的原畫師們需要做的工作只是：畫線稿，為AI提供出圖參考，然后根據(jù)主美意見修改AI產(chǎn)出的圖片即可。公司其他原畫師們都震驚了，同時在會上一致表示，反對直接在游戲中使用AI畫的圖，在混亂的會議上，和畫師們同一陣營的晨晨再次堅決表示，不能直接用AI出圖。
結(jié)果主美大怒，當場暴言：“能畫就畫，不能畫就滾！”隨后倉促結(jié)束了這一場不太愉快的會議。
沒幾天，公司就針對AI繪畫的事情發(fā)布了正式公告，并且還宣布此后會將出圖效率提升到一個月五十張立繪。要知道，此前他們完成一張精度較高的立繪，一般要花費兩周到一個月的時間。
晨晨只掃了一眼公告就沒心情上班了，她心情復雜地翻了翻這兩天公司用AI參考以前的立繪跑出來的圖，看著自己熬夜畫出來的角色一個個被淹沒進陌生的畫面，親手做出一款理想二次元游戲的想法全部化為泡影，她終于下定決心，站起身去找主美提出了離職。
03 怕個屁，干就完了
在她離職之后，我就這件事情和她好好聊了聊。我問她，你為了這個項目努力了這么久，現(xiàn)在放棄不可惜嗎？
她倒是很灑脫：“我辛苦通過藝考和幾年大學才學來的畫畫，你讓我去給Ai修圖，我才會覺得可惜。”
可是公司給你的待遇不變，工作還變輕松了，這樣不好嗎？
她舉了一個很生動的例子：“和種花一樣，太小的花盆會限制根系生長、枝干伸展，就像已經(jīng)不能讓我繼續(xù)進步的、用AI的公司，這個時候，我只有打破花盆，把花移植到一個更大的花盆里，找到一個更適合我的環(huán)境，才能更好的學習、成長。”
晨晨還表示，雖然她離開了這家公司，但她絕不會輕易放棄畫畫，因為她堅信，無論AI未來發(fā)展得如何高效、完美，它也絕不可能完全替代人類畫師：“在游戲或者其他需要批量產(chǎn)出的行業(yè)中，AI作畫工具未來或許能夠得到大面積地應用，但是真正擁有獨立思維和獨特繪畫個性的‘人’是絕對無法被完全替代的?！?/p>
這一觀點和阮佳事件下的某些評論出奇一致。
蘋果公司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史蒂夫·沃茲尼亞克在近期的一次采訪中也曾說過：“人工智能的確能為人類提供一些幫助，但它永遠取代不了人類?！?/p>
從這一點出發(fā)，晨晨覺得，隨著更多毫無靈魂、“尸塊”一樣的AI繪畫進入商業(yè)市場，更具特色和個人標簽的獨立畫師，在未來可能會更加值錢。
我震撼于晨晨的自信和淡然：可是AI的確已經(jīng)給你的職業(yè)生涯帶來了直接的影響，你真能一點也不怕？
她笑得很開心：“怕個屁，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