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第一次回老家過年,我給家人拍下這張全家福丨回家故事2023④

歸鄉(xiāng)視覺日志。

編輯 | 蔡星卓

拍攝一張全家福,對于攝影師來說,在以往并不是什么難事。不過,過去的三年里,對于自由攝影師李哲舟、攝影老師小莉、攝影記者易星來說,在過年時拍攝一張全家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行業(yè)的特殊性讓他們有機會在現(xiàn)場記錄下他人的故事,但疫情讓他們無法在團圓的節(jié)日里踏上歸鄉(xiāng)旅途,更別說為自己的家人拍一張照片了。2023年,疫情后第一次回家過年,他們用手中的相機拍攝下了自己的返鄉(xiāng)旅程,以及那張比以往更顯得珍貴的全家福。

以下是他們的口述。

 

自由攝影師李哲舟:分別三年,有了時間的加持,這張全家福會有不同的意義

我叫李哲舟,四川廣元市青川縣茶壩鄉(xiāng)人,是一名自由攝影師。2008年“5·12”大地震后,浙江對口援建青川縣,那時18歲的我來到嘉興借讀,后來就留在了這里。將近三年沒見到家人,今年過年是我疫情后第一次回老家。

我平時生活在嘉興,過去兩年,我都是一個人在出租屋里過的春節(jié),大年三十兒晚上,我給自己燒了些菜,印象最深的就是和家人視頻通話,一面感覺到了溫暖,另一方面又覺得很孤獨。父母要么自己過年,要么和舅舅一家一起過年,很難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吹绞謾C屏幕上的人不全,我心里面感到很難過。去年視頻的時候,我看到了爺爺,老人家頭發(fā)全部花白了,看他的表情我能感覺到他很想念我,當(dāng)時自己的眼淚就繃不住了。

我們這里的過年習(xí)俗,會殺年豬做成臘肉,接著,臘月二十四搞衛(wèi)生,臘月二十八開始蒸包子。年三十團圓前,要上墳,在已故的親人墓前燒紙錢,放鞭炮。團年飯擺好后,也要先燒紙錢,點香,敬祖先,放完鞭炮后才能動筷子。今年過年,我去買了羊排和羊腿,準(zhǔn)備做些父母平時舍不得買的肉和菜給他們吃。

大概十年前,我買了自己的第一部相機,憑借愛好自學(xué)了攝影。直到2016年,我辭掉了工作,決定做一名自由攝影師。今年之前,我沒有給家人拍攝過全家福,這一次,和家人兩年多時間的分別讓我決定給家人拍一張全家福照片。再加上這幾年我自己對影像有了更深入的理解,相信有了時間的加持,這張全家福對我自己和家人會有與以往不同的意義。

2023年1月16日下午,四川廣元,飛機即將降落廣元時的航拍。
1月17日上午,四川廣元青川縣茶壩鄉(xiāng),趕集。
1月19日,四川廣元青川縣茶壩鄉(xiāng),李哲舟的父母在干活。
1月19日晚,四川廣元青川縣茶壩鄉(xiāng)的夜空。
1月20日,四川廣元青川縣茶壩鄉(xiāng),李哲舟航拍自己童年放牛的山頭。
臘月二十九,李哲舟(左上)和自己的父母、舅舅、舅媽、姐姐、表弟一起拍攝了一張全家福。

 

攝影老師小莉:被疫情打斷的全家福,會一直拍下去

我叫小莉,曾經(jīng)是一名媒體的攝影記者,現(xiàn)在在一所大學(xué)里做攝影老師。為家人拍攝全家福已經(jīng)是我多年的習(xí)慣。

今年之前,我已經(jīng)有兩年的春節(jié)沒有和家人團聚了。說起來,疫情剛開始的2020年初,我正好在武漢出差。聽到封城的消息,我臨時買了票回到江西宜春老家。那時候,老家的疫情還沒有很嚴重,信息也沒那么通暢,并沒有人要求我報備,我父母和當(dāng)?shù)匦l(wèi)健委說了很多次,才說服他們一起來火車站接我。記得當(dāng)時,我爸媽穿著雨衣,戴著眼鏡和手套,見到我就給我用酒精消毒,衛(wèi)健委的車也一路護送著我們到家。于是,我開始了兩個禮拜生活在主臥的隔離生活,年夜飯是父母拿小板凳給我送到門口的。當(dāng)時,隔離在主臥的我和他們就隔著一堵墻,還能聽到他們看春晚的聲音。到了元宵節(jié),我才補拍了一張全家福。那是令我十分難忘的回憶。

沒回家過年的兩年是我頗為難忘的回憶。2021年,因拍攝就地過年的選題,我和男朋友一起在北京過年。記得大年三十兒的那天,我先和拍攝對象一起吃了飯,然后趕回家和男朋友看電影到午夜。那一年,餐飲店還都開著門,我們買了很多好吃的。到了2022年的春節(jié),餐廳很多都不營業(yè)了。因為工作,那一年我還是沒有回老家,后來看到侄女發(fā)給我的照片才知道,我的父親過年時提前過了自己的六十大壽,還在村里擺了酒席。作為獨生女的我沒有在場,是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很遺憾的事情。

我和男朋友在去年訂了婚,所以今年,他是我?guī)Щ丶业摹岸Y物”。今年,我們坐著“綠皮”動車回到我江西宜春的老家,一起過了小年,男朋友就回五六百公里以外的湖南老家過年了。和往年一樣,大年初一我會和同學(xué)們?nèi)ダ蠋熂疑祥T拜年。疫情后,感覺大家對于上門面對面的接觸不那么看重了,所以這樣的體驗感覺已經(jīng)離我很遙遠了。

每年和同學(xué)老師相聚時,我們都會在老師家的同一個位置拍一張合影,這件事情已經(jīng)堅持了十幾年。2016年,家里搬新房,從那時起,每年我也會給家人拍一張相對正式的全家福。有時我會反思,覺得自己給家人拍攝的照片不夠有儀式感,所以我想,未來也許我會組建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孩,家人會越來越多,全家福我應(yīng)該會一直拍下去。

2020年1月29日,江西宜春,小莉的爸媽。
2020年2月2日,江西宜春,小莉在主臥隔離,拍下窗外景色。
2020年2月3日,江西宜春,隔離中,小莉拍下了自己的一餐。
2020年2月11日,江西宜春,衛(wèi)生監(jiān)督員來到小莉家。
2023年1月17日,北京,小莉準(zhǔn)備出發(fā)回老家。
2023年1月17日,小莉拍攝的火車上的旅客。

以下是小莉拍攝的全家福: 

2018年。
2019年。
2020年。
2023年。

 

攝影記者易星:患阿爾茨海默癥的外婆總是惦記我,全家福就是影像的記憶

我叫易星,是一名攝影記者。畢業(yè)后,我到廣州做了三年攝影記者,之后就到上海從事攝影記者的職位至今。

我出生在廣東省韶關(guān)市始興縣,這個粵北小城也是我的外婆生活的地方。我三年都沒有回廣東過年了,而且三年都是買了票,最終不得不退票,留在我居住的城市上海,我們一家人和我的父母一起過年。一是帶著兩個孩子,擔(dān)心旅途安全,二是這三年的春節(jié)也是疫情形勢比較緊張的時間,我對回家鄉(xiāng)隔離的政策并不確定。

今年春節(jié),我終于可以回廣東看看了。不過,父母因為身體原因,沒法和以往一樣和我們一同回家鄉(xiāng)。我們是坐火車回的廣東,中途在廣州轉(zhuǎn)了一次火車。到廣州就算進入了廣東,我?guī)Ш⒆庸淞嘶ㄊ?,吃了早茶,坐了珠江夜游船。孩子們對滿街的榕樹非常感興趣,垂下來的根系是研究對象也是玩樂對象。俗話說“吃在廣東”,品種豐富的早茶讓孩子們吃美了,用哥哥的話說就是:看起來不好吃的東西在廣州都特別好吃(更不要說看起來好吃的了)。

年三十兒上午,我?guī)е⒆觽內(nèi)ゲ藞鲑I做年夜飯的菜,廣東的菜和上海有很多區(qū)別,讓孩子們看看不同地域不同的物種。下午,孩子們一起參與包餃子,幫忙做年夜飯。晚上,舅舅一家也過來一起吃飯。過年這幾天,我們推著外婆一起去看過年期間熱鬧的街景,在縣城最熱鬧之一的縣政府廣場上,有舞龍舞獅的表演,也有各種游樂的嘉年華。我還打算帶孩子們?nèi)ヅ琅揽h城邊上的丹鳳山——這是我小時候經(jīng)常去的地方,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個縣城。

我之前拍過全家福,但沒有每年都拍。外婆年事已高,身體差了不少,再加上大家有三年沒有見面,孩子們也長大了,這一次過年,我想拍個全家福留作紀念。我爸媽曾在國慶期間回家鄉(xiāng)看望外婆,聽我媽說,外婆已經(jīng)有阿爾茨海默病,她甚至偶爾連自己女兒(我媽)都不認識,但是她卻特別記得我,一看到有和我身形長得差不多的人,就會反復(fù)問:“是不是易星?是不是易星?”我想,三年來第一次團聚,這一張全家福也是我和家人們共同的影像記憶。

2023年1月17日,上海,易星的兩個孩子在動臥車廂,他們興奮地研究上下鋪的方法。
1月18日,廣州,兩個孩子在吃早茶。早茶是廣東的重要飲食文化,孩子們對這里的點心贊不絕口。
1月19日,廣州。在廣東,榕樹是最為常見的樹種,這兩棵大榕樹就撐起了一個“熱帶雨林”。
1月20日,廣東始興,易星爬上外婆家的樓頂,拍下這樣一塊紅色的毯子,“平安”兩字沐浴在落日的微光中。
1月20日,廣東始興。易星的舅舅拉著剛睡起來的老祖母見兩個三年未見的曾外孫和曾外孫女,問她:“快看看誰來了?”
1月20日,廣東始興,易星的女兒在給老祖母扣衣服。
1月20日,廣東始興。墨江河水流經(jīng)縣城中心,小時候,易星的外婆家就住在河邊,盡管又搬了兩次家,但依然還在這條河邊。
1月20日,廣東始興,這里的山藥長得特別,口感也和上海的不同。
1月20日,廣東始興,縣城老大橋一側(cè)擺滿了待賣的活雞。過年吃雞,而且要現(xiàn)殺,是老一輩人的傳統(tǒng)。
1月20日,廣東始興,年二十九,街道上到處是賣對聯(lián)和燈籠的攤位。
1月20日,廣東始興,暮色蒼茫,遠山在晚霞中濃淡分明,山下這些年發(fā)展起了不少大棚種植。
1月21日,廣東始興,易星推著外婆來到年初一縣城里最為熱鬧的廣場之一,讓她感受一下過年的氛圍。
1月21日,廣東始興,年三十的下午,兒子和女兒一起包了九十幾個餃子。老祖母坐在一旁看電視。
1月21日,廣東始興,孩子們在放煙花。上海這些年在市區(qū)都不能放煙花,但在始興,只要步行到不遠的近郊就可以燃放。許久沒有玩過煙花的孩子們特別開心。
1月21日,廣東始興,易星在調(diào)整相機,準(zhǔn)備給家人拍全家福。

 

*文中所有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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