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鄒帥
編輯|唐亞華
世界杯來了，彩票站的好生意也來了。
不少網友調侃，“遠遠看以為是做核酸的，或者是新開了什么網紅店，沒想到走近一看門上掛的是‘中國體育彩票’的牌子。”
下至兩塊錢，上不封頂，會玩的、不會玩的，看球的、不看球的，都能參與進來。世界杯期間買彩票是玩?zhèn)€氛圍，也是玩?zhèn)€心跳加速。
彩票站，是幸運的“中轉站”。店主迎來送往，看慣了彩民帶著暴富夢走進來，又帶著不甘或是歡欣離開，彩民情緒的跌宕與他們無關。買彩票的是以小博大，渴望能一步登天，賣彩票的卻是細水長流，只求能養(yǎng)家糊口。
開一家彩票站，根據彩種不同、地域不同，店主可以獲得的傭金收入在營業(yè)額的8%左右，如果能開出大獎，還能額外獲得一些獎金激勵，但總體而言，這門生意遠談不上暴利。碰上世界杯這樣舉世矚目的大事件，有人計劃著把兩年的房租賺回來，有人急得團團轉，希望銷售額別在區(qū)域排名里墊底。
門里門外，彩民和店主一樣，都在等待一份幸運。
01 世界杯帶火彩票站：盼著一個月賺回兩年房租
街邊巷尾的彩票站，幾乎四年才能等來一次門庭若市的大場面。
“最近幾天，多的時候能有十來個人排隊?！苯獤|在四川樂山開了5年彩票站，他告訴深燃，世界杯的熱度在他們的預料之中，這是國際性的重量級賽事，根本不用擔心關注度。
彩票和其他商品不一樣，不用擔心脫銷，不用提早搶購，更沒有“饑餓營銷”，那為什么還要排隊？
人多是一方面，體育彩票平時就有一群穩(wěn)定的彩民，熱衷于在各類賽事期間猜比分、猜勝平負，他們自然不會錯過世界杯。而平時沒有購彩習慣的人，也會在世界杯的氛圍之下，忍不住買兩張彩票碰碰運氣。“世界杯期間經常有一種客人，進店就問我‘買誰的最多？給我也來一張。’他們不清楚玩法，也不怎么懂足球，就是買個開心?！苯獤|說。
除了人多，世界杯的購彩機制也和平時不太一樣。姜東向深燃解釋，體彩的部分彩種，比如七星彩和大樂透可以一次打多期，最多可以購買未來5周的共15期彩票，一些追號（買固定號碼）的彩民不用每期到店購彩。但世界杯期間要按照中國體育彩票競猜游戲官方信息發(fā)布平臺競彩網的時間安排來。姜東表示，“世界杯期間，只要競彩官網發(fā)布了比賽的時間和場次，就可以開始購彩。”12月2日，深燃在競彩網上看到，可以購買2號到4號的全部賽事，共計8場。購彩的頻率提高了，所以購彩的顧客也會比較聚集。
人多，加上特殊機制，彩票站自然爆單了。浙江杭州一家體彩店老板君麗告訴深燃，一些做得好的體彩店自己打票都打不過來，需要別的門店幫忙一起打?！芭e一個極端的例子，比如一個顧客要買1萬塊錢的彩票，一注2元的最高倍數為50倍也就是100元，那就要打100張，加上接待其他顧客，要從早打到晚。”她解釋，世界杯期間確實會有很多金額較高的單子，因為世界杯相較于其他比賽，勝負情況相對分明，大家投注也就更猛?！叭绻豢葱?，這個人買幾百塊，那個人買幾千塊，肯定就是幾十張幾十張地打，所以有些生意不錯的體彩店都不接兩塊十塊的小單?！?/p>
開了5年體彩店，姜東在附近也積累起了穩(wěn)定的客源。平時，姜東店里的日營業(yè)額穩(wěn)定在3000元到5000元，一個月大概十幾萬，世界杯這一個月的營業(yè)總額要比平時多出二三十萬。
體彩店的老板，沒有不期待世界杯的。不止是像姜東一樣的老店主，一些新店主，還有盯著世界杯開幕前開店的創(chuàng)業(yè)者，也都涌進了這瘋狂的一個月。
“我就是想著世界杯快到了，可以開一家體彩店賺錢?！本愄寡浴Ｋ阒鴷r間提前申請，選店、裝修，終于在11月27日開店營業(yè)，這已經是世界杯的第七天了。君麗表示，她只花了一個多月就走完了全部流程，比預想中要快得多。她所在的小區(qū)以前沒有彩票站，屬于新開發(fā)的區(qū)域，加上世界杯熱度高，君麗覺得，天時地利人和，才讓她的流程走得這么快。不過，現在君麗還賣不了世界杯的彩票，因為體彩中心還沒有給她開放這個端口，“我現在也很急，眼看著世界杯還有半個月就結束了，我也不知道這趟車能不能上去?！?/p>
露露相對幸運一些。她的體彩店開在江蘇南京，今年8月就營業(yè)了，日營業(yè)額從四五百元慢慢攀升到1000元以上。經歷三個多月的積累，她在世界杯期間迎來了自己想象中的爆單，“從早打到晚，根本沒空?！彼腴_玩笑地對深燃說：“其實不好做，就為了掙世界杯的錢，掙完就關門?！?/p>
露露指望著在近一個月的世界杯期間能把兩年的房租，共計8萬塊錢賺回來。如果要達到這個目標，世界杯期間露露的營業(yè)額至少要達到100萬。姜東透露，他所在的縣級市彩票站世界杯期間都能做到幾十萬的營業(yè)額，經濟情況稍好的地區(qū)這個月完成上百萬的月營業(yè)額并不難。
02 省心、簡單，收益8%的“苦生意”
君麗今年29歲，她一直在琢磨，自己的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選擇什么比較保險。“彩票站是個冷門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彼硎荆蠹液孟裼袀€思維定勢，“中國福利彩票、中國體育彩票這種一聽就感覺是直營的，之前都沒考慮過”。后來她了解到體彩站其實是個人可以申請的，她聯(lián)系當地體彩中心遞交了申請，隨后就有區(qū)域負責人聯(lián)系她。
過程比君麗預想得還要順利。君麗選好了一家20平方左右的店面，經過區(qū)域負責人同意之后，她租下店面正式開始裝修?！把b修完才能拿到代銷證，平時裝修要三四個月，我為了趕上世界杯，不到一個月就給裝修完了?！彼硎?，“裝修完以后需要當地體彩中心驗收，裝修的風格也都是有一套標準的。”
拿到代銷證和機器，就代表可以開機營業(yè)了。不過，包含足球賽、籃球賽等的競彩端口還沒批下來，君麗現在只能賣大樂透、排列3、七星彩之類的常規(guī)彩票?！拔仪皫滋齑吡艘幌聟^(qū)域的負責人，他說我得通過考試并參加培訓以后才能開通，最近還沒有確切的通知?！?/p>
聊起彩票站生意最大的優(yōu)點是什么，幾位老板都會說：省心。以體彩為例，每天早上11點開機，工作日晚上10點關機，周末11點關機。每天工作12個小時，但除了世界杯這種特殊節(jié)點，不會忙到茶飯不思的程度。
一般來說，一天之內的高峰時段是午飯后和晚飯后，白天到店的顧客三三兩兩，也基本是有點經驗的彩民，買完就走。君麗表示，雖然開機的時長是12個小時，但是店主也可以自己靈活調整時間。她也說，彩票站的工作很適合有寶寶的人，可以一邊帶娃一邊顧店。她現在和老公兩個人運營這家彩票站，“白天我在店里，晚上他下班了來換我，都不用雇人。”
和深燃通話的時候，君麗的店里來了一位買雙色球的顧客。君麗把“一張，15倍”打成了15注，顧客糾正后，她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剛開店，業(yè)務不太熟練?！本惛钊颊f，她也是邊開店邊學，“彩民都會教我怎么打，我打完給他們看，他們確認無誤再拿走?！?/p>
操作不難，從業(yè)門檻不高，開一家彩票站輕松好上手。這一行的“技術壁壘”，或許在于店主對彩票的玩法懂多少。能和新老彩民都聊得來，自然生意興旺。
彩票站的商業(yè)模式也并不復雜。幾位從業(yè)者表示，開店之初只需要交幾千塊錢，作為打票機器的押金。除此之外，房租水電、桌椅板凳、彩電、電腦等等，都需要店主自己購買。綜合多位從業(yè)者的情況，深燃發(fā)現，開一家體彩店的前期投入在5萬到10萬之間，這里面包括一年的房租。在店主們看來，這個成本屬于正常水平。在正常經營的情況下，一年左右能回本。
平時的收益，來自于體彩中心給店主的傭金，根據彩種不同、地域不同會有一些差異，但根據深燃從多家彩票站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比例基本是營業(yè)額的8%左右。也就是說，如果一天賣出1000元，到店主手里的分成就是80元，這也是店主開店的毛利。
彩票站盈利模式的簡單，也在于這一行的毛利和凈利基本持平?！安势钡昊静挥眠M貨，平日里除了水電費沒什么支出?！苯獤|說，也就是需要定期進一點刮刮樂，但都是跟其他彩票一樣算返點的，所以也不會增加成本壓力。他經營的是福彩、體彩兩個店，四川的情況是，福彩按筆結算，顧客買了10塊錢的福彩，中心會馬上給店主返8毛錢，即時到賬?！绑w彩很早以前是按月結算，現在改成日結了?！彼?，在收益發(fā)放上也不用店主操心，“只不過就是按筆結算的話沒有發(fā)工資的感覺?！?/p>
君麗算了一下，彩票站正常運營起來之后，月收入5000元以上沒問題，而且積累起更多客源之后，收入有望繼續(xù)增加?！拔液苊鞔_我在杭州打工也只能賺三到五千元，開一家彩票站可能還會賺得多一些?！彼F在也用起了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媒體平臺，每個月還能從線上獲客。
開一家彩票站，能同時享受到當老板和當員工兩方面的好處。生意是自己的，收益模式簡單，不用記賬請會計，更不用像開一家超市一樣，記下每一個類目的利潤，還要為商品的庫存和保質期發(fā)愁。開關機的時間是聯(lián)網的，就等于有了固定的上下班時間，按日拿工資。
03 彩票站里，看慣一夜暴富和血本無歸
生意還在起步階段，開業(yè)第四天，君麗留意了一下客流，“差不多來了20個客人，平均消費20元?！彼嬖V深燃，這是開店初期最基本的水平，日營業(yè)額五六百元。
平時雖然不用記賬，但彩票站的店主們在心里都有一桿秤，時刻測算自己達到多少營業(yè)額才能回本、盈利，或者說賺得更多。
如果按照8%的傭金來算，假如店主的目標是做到月入一萬，那么月度營業(yè)額就要達到13萬，平攤到每天就是4300元左右，客單價算20元，一天就至少要200多人消費。這聽起來似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姜東告訴深燃，實際上小城市的彩票站月入5000元是正常水平，開在經濟發(fā)達的城市或者人流量多的地方，月入過萬也不在少數。
“淡季一般在9月份之后，和正月之后。因為這兩個節(jié)點是家里用錢的高峰期，來買彩票的就少一些，營業(yè)額比平時要少10%-20%?！苯獤|說，最大的業(yè)績爆發(fā)節(jié)點也就是四年一次的世界杯了，平時五大聯(lián)賽、歐洲杯等一直都在進行，不會給收益帶來明顯的起伏。
有的地方的彩票站也有KPI壓力。君麗說，店主都會有一個APP，里面會統(tǒng)計每個區(qū)域內店面的營收狀況并排名?！拔覀兒彤數伢w彩中心簽的合同是一年，他們不會一下子跟我們簽很久，需要把業(yè)績做到一定水平才能繼續(xù)開下去。如果每個月都墊底，我擔心會很難續(xù)約?！辈贿^，君麗認為這個KPI還是沒那么苛刻，“總不可能每個月都墊底，前期困難點，后面也會好的?！?/p>
這一行還有一個公認的痛點，就是轉讓難。不管誰中途要退場、誰要進場，都得和當地彩票中心建立聯(lián)系，完成一系列流程之后，聯(lián)網上崗。所以，如果想轉讓店鋪，只有轉讓給同行才能不虧太多。
可以日常滿足溫飽，月入過萬有一定難度。正如君麗想的那樣，開彩票站比打工好一些，但也難說賺大錢。幸運的話，趕上一個世界杯，一個月就能賺到平時三四個月才能賺到的錢。
人能為買一份幸運下注多少？彩票站的店主們也許最有發(fā)言權。“都想一夜暴富嘛。”但是看得多了，他們也很難置身事外。姜東回憶起，以前有一位彩民，不顧勸阻，兩天投了十幾萬，血本無歸?！昂迷诂F在彩票管理中心加強了這方面的管理，投注超過一萬的需要本人填寫理性購彩承諾書，其實就是給彩民提個醒?！彪m然買彩票很容易上癮，但姜東也想提醒，購彩本質還是娛樂，或者把它當作獻愛心的方法，絕不能把它當做發(fā)財致富的捷徑，更不能超過自己的經濟承受能力。
有瘋狂后的落寞，也有無心插柳的幸運時刻。剛剛開店的時候，君麗和一個好奇的大爺攀談了幾句，“他沒買過彩票，我說你試試唄，買一張刮刮樂，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苯Y果，大爺花10塊錢刮出了450元的獎金，樂呵呵地走了。這一單，大爺賺了440元，君麗賺了8毛。
在這一行，幸運是可以變現的。出過大獎的彩票站生意更好，因為會被彩民認為是“風水好”；老板的態(tài)度、氣場甚至面相，都是彩民拿來衡量這家店是否能買到幸運的參考標準。開彩票站，也是一個“看天吃飯”的生意。
店主們提醒，年輕人如果要開店，更要坐得住、耐得住寂寞。“還是比較辛苦的，每天上午9點開門，晚上10點關門，因為有競彩，周末體彩站還要守到11點左右?！苯獤|說。而且，彩票站這行一年中只有國慶和春節(jié)兩個假期，沒有雙休。
只要能穩(wěn)定健康地經營下去，彩票站就是一個能在街頭巷尾長期存活的生意?？隙〞行疫\兒帶著一夜暴富的故事走出那扇門，但店主能看到的，只有細水長流的溫飽錢。世界杯的熱潮退去，生活還是要回歸平靜。
*注：中國體育彩票官網明確表示，官方目前唯一指定的購彩渠道是前往當地投注站購彩，并無開通互聯(lián)網銷售渠道。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