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樂先聲 朋朋
編輯|范志輝
近日，環(huán)球音樂悄悄上線了音樂采樣平臺Usample。
據(jù)悉，Usample所覆蓋的曲庫橫跨70年，涵蓋超過7000首“稀有”曲目以及全部音軌。之所以稀有，是因為這些曲目最開始都是作為電視和電影的配樂而制作，自發(fā)行以來首次實現(xiàn)數(shù)字化。
除此之外，Usample還提供一項AI工具來方便制作人拆分提取不同的stems（即整個混音的子總線），可以直接獲得自己所需的采樣。同時，網(wǎng)站還提供“相似性檢索”工具，可以找到與用戶所需的音軌相似的音軌。
雖然Usample目前僅向各大唱片公司簽約和收到邀請的音樂人開放，但是環(huán)球音樂繼索尼音樂之后的布局，正向行業(yè)釋放一個信號：音樂采樣已經(jīng)逐漸成為一門越來越受重視的大生意。
采樣音樂的緣起與價值
據(jù)了解，采樣的玩法起源于1940年代的具象音樂（Musique concrète，一種實驗音樂），“采樣”一詞是在 1970 年代后期由最早帶有嵌入式采樣器的音樂工作站Fairlight CMI制造商Fairlight創(chuàng)造。
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采樣在嘻哈藝術家中流行起來，他們通過在歌曲中加入采樣來表達對經(jīng)典靈魂樂和放克音樂的致敬和喜愛。
一般來說，在音樂制作中，采樣是指從現(xiàn)存錄音的一部分作為一種音色或片段，直接或經(jīng)過處理、重建再運用在新的作品里，采樣對象可以是鼓聲、人聲等任何內(nèi)容，甚至是之前錄制的完整歌曲。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公共領域的音樂，無論時長多少，所有音樂采樣的合規(guī)使用，都需要提前授權。
如Mark Ronson2014年在TED的演講中所言，“三十年前，出現(xiàn)了第一臺數(shù)字合成器。一夜之間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忽然間，藝術家可以從過去的任何作品中提取采樣?！?/p>
雖然很難追溯到第一首有采樣的音樂作品，但在Mark看來，使用采樣使當代藝術家把過去所有一切能觸動自己的片段融入當下的音樂敘事之中。采樣影響了許多音樂流派，特別是流行音樂、嘻哈音樂和電子音樂，衛(wèi)報記者大衛(wèi)麥克納米甚至將采樣在這些流派中的重要性比作吉他在搖滾中的重要性。
從誕生之日起，采樣音樂就遭受過諸多對其音樂性的質(zhì)疑。例如，格萊美委員會曾一度拒絕有采樣的音樂作品參與創(chuàng)作類獎項的競爭，僅允許最佳說唱獎項中出現(xiàn)采樣。直到2014年，第57屆格萊美才正式允許采樣音樂參與所有類別獎項的角逐。
那時，格萊美委員會對外表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發(fā)現(xiàn)采樣的使用是如此普遍，尤其是在都市音樂（Urban Music)領域。在年度歌曲的競爭中，我們淘汰了很多（有采樣的）都市音樂，以后我們不希望再這樣做?！?/p>
與此同時，隨著采樣音樂的發(fā)展，版權問題也逐步受到關注。
美國樂隊The Winstons于1969年創(chuàng)作的歌曲《Amen, Brother》是史上被采樣最多的歌曲。這首歌1：27時出現(xiàn)了一段4小節(jié)6秒的鼓點獨奏，由于太受歡迎甚至有了自己的名字，被稱為“Amen Break”，至今被用在了超5000首作品中。
但是，原作者The Winstons樂隊并未從中獲得任何版權收益。歌曲發(fā)行30多年以后，樂隊唯一在世成員Richard Spencer接受BBC的采訪時表示，“看到人們毫不受限地用我們的作品采樣，我心里當然難受，但實際上我也無能為力，只希望人們能意識到這件事吧?！?/p>
直到2015年，英國DJ Martyn Webster發(fā)起了#GoFundMe#運動，呼吁從采樣中獲益的音樂人給予樂隊一點補償，最終籌得了24000英鎊。
同樣，也有許多采樣的創(chuàng)作者選擇維護自己的合法版權。
早在1989年，美國說唱團體De La Soul發(fā)行了專輯《3 Feet High and Rising》，在專輯中使用了60多個采樣。其中之一就是在歌曲《Transmitting Live from Mars》中使用了The Turtles樂隊的歌曲《You Showed Me》的12秒。
在《3 Feet High and Rising》發(fā)行幾個月后，The Turtles 前成員Howard Kaylan和Mark Volman對De La Soul的侵權使用提起了訴訟，索賠250萬美金。該案最終在庭外和解，據(jù)報道，和解金約為 170 萬美元。
在采樣音樂逐漸消除非議，版權問題亟待規(guī)范發(fā)展的契機之下，音樂采樣的商業(yè)化平臺也邁入了迅猛發(fā)展的階段。
2015年9月1日，索尼音樂的子公司EMI Production Music宣布對于違規(guī)使用其曲庫作為采樣的音樂作品展開所謂的“大赦”，即藝術家只要公開承認他們使用了EMI音樂庫內(nèi)的音樂采樣，公司將不會對其進行追責。EMI Production Music全球音樂總監(jiān)Alex Black在采訪中表示，“我們對這次大赦的愿景，是為使用音樂采樣的生產(chǎn)者帶來豐富的可能性。”
EMI Production Music下轄KPM、Music House、Ded Good、Selected Sound等多個曲庫，這些音樂最開始是專門為電視節(jié)目等媒體創(chuàng)作的，同時涵蓋了從管弦樂到獨立音樂的各類流派。其中KPM擁有豐富的放克曲庫，Jay Z、Mark Ronson、Nelly等知名音樂人都曾從中獲取采樣。
解決版權的歷史遺留問題的同時，EMI Production Music也致力于將旗下平臺打造成完整的商用音樂采樣平臺，他們還填充了旗下平臺的曲庫，將此前從未數(shù)字化的多個系列的曲庫釋出，并整合在旗下的檢索系統(tǒng)PLAY中。
同時，EMI還在Spotify和YouTube上上線多個由平臺上的音樂采樣所組成的歌單，供音樂人試聽和遴選。
2021年9月，EMI Production Music品牌煥新，選用旗下最廣受好評的音樂采樣曲庫作為全名的名稱，正式更名為KPM music，足見索尼音樂在打造采樣音樂品牌的決心和藍圖。
從EMI到KPM的幾年間，各類采樣音樂平臺如雨后春筍頻頻冒頭，音樂采樣正成為一門兵家必爭的大生意。
音樂采樣成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行業(yè)內(nèi)的資本已然瞄準了音樂采樣服務。
2021年2月，美國音樂采樣平臺Splice完成了由高盛領銜5500萬美元的D輪融資，總共獲得了超過1.5億美元的投資。2021年9月，瑞典采樣平臺Tracklib在最新一輪融資中獲得了1220萬美元的投資，合計募集了2120萬美元的資金。2022年4月，新加坡社交音樂制作平臺Bandlab也完成了B輪融資，共籌集了6500萬美元，并購后估值為3.15億美元。
在整個音樂采樣行業(yè)，BeatStars是最受關注的明星平臺，也獲得了來自索尼音樂的投資。過去幾年間，該平臺為Lil Nas X的《Old Town Road》、Cardi B的《Up》和Drake的《Lemmon Pepper Freestyle》提供了音樂采樣。據(jù)報道，目前該平臺在100多個國家擁有300萬活躍會員。
今年6月，BeatStars對外公布它已經(jīng)向平臺上的內(nèi)容創(chuàng)作者支付了2億美元。
近幾年，音樂采樣這一賽道也在吸引著大型唱片公司和明星制作人入局。
而在2021年，曾獲格萊美獎的音樂制作人Timbaland就與他的經(jīng)紀人Gary Marella合作推出了Beatclub。在該平臺上，用戶可以購買Timbaland和其他優(yōu)秀制作人所創(chuàng)作的音樂采樣，如Mike Dean、Dallas Austin等等。
而Gary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正是音樂采樣服務商Splice邀請Timbaland制作專屬的采樣曲庫啟發(fā)了他們，“我們決定自己做這件事”。而后Beatclub上線并開放注冊，除了頭部的明星制作人外，平臺上已經(jīng)累積了800到1000名制作人和詞曲作者。
這一次，環(huán)球音樂集團上線Usample的動作也表明，三大等巨頭唱片公司也看上了音樂采樣這塊新興業(yè)務。而縱覽這些蒸蒸日上的采樣音樂平臺，會發(fā)現(xiàn)各家在曲庫資源和運營思路上有顯著的差異。
就曲庫而言，一部分平臺著眼于存量市場，將舊有的素材庫音樂（library music）數(shù)字化，獲得相應的版權歸屬，隨后再在平臺上作為采樣素材進行售賣，供現(xiàn)在的音樂人進行遴選和再創(chuàng)作。索尼音樂的KPM Music、環(huán)球音樂的Usample、Tracklib都是遵循這樣的模式。
另一部分平臺則聚焦增量市場，致力于挖掘當代原創(chuàng)的音樂采樣素材，這些素材或來自于用戶的上傳，或來自于平臺邀請制作人創(chuàng)作，如Splice、Bandlab、BeatStars、Beatclub則遵循這一模式。這一類平臺的顯著特征，就是并未對采樣（Sample）和伴奏（Beat）進行明確區(qū)分，二者都可作為商品在平臺上流通。
此外，各類音樂平臺也在采樣制作、作品發(fā)行和版權管理的工具層面努力利好用戶。
例如，Usample上線后就在網(wǎng)站的詳情頁上表示，可以為制作人提取采樣中的stems提供AI技術支持，同時還為用戶提供相似采樣的檢索服務。此前，Splice也于2020年5月收購音樂科技公司Superpowered，以增加他們在音樂制作上的技術儲備。據(jù)報道顯示，這家公司為數(shù)千個應用提供音頻上的技術支持，而這些應用程序已經(jīng)被安裝了數(shù)億次。而BandLab的公司Bandlab Technologies也有自己的專業(yè)級數(shù)字音頻工作站Cakewalk。
BeatStars則在發(fā)行和版權管理上重點發(fā)力。2020年，BeatsStars就宣布與索尼音樂版權管理公司達成合作，后者將為BeatStars提供全球的發(fā)行和版權管理服務，并完善了海外版稅的支付功能，讓作者和制作人“更容易、更快速”地獲得收入。
音樂采樣為何“冰火兩重天”？
誠然，音樂采樣服務是一項瞄準潛力的生意。
在更為成熟的歐美市場，音樂采樣服務對未來充滿了樂觀的暢想，各家平臺都在期待著自家的曲庫可以刺激出下一首《Old Town Road》的靈感迸發(fā)。因此，他們不斷提升優(yōu)質(zhì)采樣的輸入、增加操作工具的友好度、為交易提供更安全的版權保障。
即便如此，在國內(nèi)紅極一時的《野狼disco》在BeatStars上購買Beat后也陷入了侵權風波，這讓我們看到即便是在成熟的平臺上，也難免存在合約上的紕漏。
但相較于國外，國內(nèi)的采樣音樂服務顯得更為初級，甚至于呈現(xiàn)出“冰火兩重天”的境況。
在說唱音樂打開了國內(nèi)的音樂市場以后，許多針對說唱風格的Beat交易平臺在國內(nèi)涌現(xiàn)，例如車澈團隊于2021年1月打造了Beat交易平臺BeatsHome；網(wǎng)易云音樂也在2022年1月正式推出交易平臺BeatSoul；一些說唱交流社區(qū)也形成了Beat交易的功能，例如泡汁兒。
但是截止目前，國內(nèi)還沒有主打針對更廣泛的采樣交易的服務平臺。而且，僅僅Beat交易在國內(nèi)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比如BeatsHome在不到一年就宣布終止運營，并沒有出現(xiàn)一家具有公信力、規(guī)?；牟蓸咏灰灼脚_，也缺乏完善的行業(yè)機制提供保障。
再加上，各國的采樣服務平臺沒有地域的限制，許多成熟的音樂制作人會到國外的平臺上遴選合適的采樣。更多名不見經(jīng)傳的Beat制作人們在淘寶或是咸魚野蠻生長，連最基礎的視聽功能都無法保證，更遑論規(guī)范性的版權保護。
但國內(nèi)的平臺也曾試水音樂采樣服務。2021年11月24日，網(wǎng)易云音樂與BeatStars達成了戰(zhàn)略合作，同期開放平臺上的Beat交易專區(qū)。在正式推出交易平臺BeatSoul后，網(wǎng)易云音樂還舉辦了國內(nèi)首屆大型原創(chuàng)Beat制作賽事“節(jié)奏玩家”。
有意思的是，網(wǎng)易云音樂甫一開始就打出了開放自由、平臺零分成的口號?？梢钥闯?，音樂平臺的入局意圖并不在于打造完善的采樣音樂供求體系，也不基于商業(yè)變現(xiàn)，而是以Beat內(nèi)容作為衍生服務，以凝聚更多的音樂資源和音樂人。
從長遠來看，能否拓寬音樂風格、在制作人之間形成公信力、調(diào)動更廣泛的用戶市場，才是采樣音樂服務的關鍵所在。而對比國外完善且高賠償?shù)陌鏅喹h(huán)境，國內(nèi)的采樣音樂服務進展相對緩慢，未來如何，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