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楊舒鴻吉 方卓然 徐靈超 實習記者 楊吳悅 周淑儀

編輯 | 劉素楠

海關(guān)大樓鐘聲響起

上海初夏的黃昏，晚風輕拂。寂靜了64天的浦東濱江路上開始有了市民的身影。他們?nèi)齼蓛苫蜃蛘?，望著江景，有的賞景，有的野餐，臉上都掩飾不住喜悅。下午六點半，天色未暗，薄薄一層高積云鋪在天上。

這是2022年5月31日的上海。這天上午，上海市正式宣布，6月1日起，上海市進入全面恢復全市正常生產(chǎn)生活秩序階段。

這一消息迅速刷遍了上海市民們的朋友圈，這意味著，大部分市民終于可以自由出入小區(qū)大門了，上海即將回歸正常。

5月31日晚上，離外灘數(shù)百米遠的外白渡橋已經(jīng)人流如織。

外白渡橋亮起了紅色的景觀燈，與浦江對岸的“魔都三件套”遙相呼應。年輕人在橋頭合影留念，有人身著盛妝。23時30分，隨著民警將最后一處防疫檢查卡點撤離，人們爆發(fā)出“上海加油”的歡呼聲。

上海跨江通道也在距離6月1日還有15分鐘時打開，浦東、浦西再次連通。路障撤走之后，沈女士和丈夫率先駕車跨越黃浦江。他們說，這是“歷史性的一刻”，親身參與和見證了歷史，心情激動。

23時50分，外灘景區(qū)陳毅廣場的隔離裝置也被拆除。早就等候在此的人們涌上外灘觀景平臺，熟悉的、陌生的人們擁做一團，歡呼吶喊，盡情宣泄對如常生活的期盼情緒。

“今夜不送了，就想好好享受這個時刻?！币幻爝f小哥說。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人群一起倒計時。2022年6月1日零時整，海關(guān)大樓響起洪亮的鐘聲——2500萬人正式告別封控，上海歸來。

人群吶喊，汽車鳴笛……深夜，圍聚在外灘的人們在此刻想將上?；貧w的音量放到最大，讓全世界聽見。

6月1日如期而至

上午8時30分，中山公園地鐵站進入早高峰時刻，地鐵里人流如梭。

“地鐵迷淚目了，上海地鐵運營里程重回世界第一，如常的上海真的要回來了?！币晃幻麨椤疤乩葕W特曼”的網(wǎng)友在上海地鐵公眾號的評論區(qū)留言道。

按照規(guī)定，6月1日起，除了2號線徐涇東站、虹橋火車站站、虹橋2號航站樓站，11號線花橋站、光明路站、兆豐路站、上海賽車場站等7座車站仍暫停運營，上海地鐵全網(wǎng)絡恢復基本運行。

根據(jù)申通地鐵的數(shù)據(jù)，截至6月1日17時，地鐵全網(wǎng)累計運送客流167.5萬人次，較疫情初期3月15日，已經(jīng)恢復將近65%。其中，1號線以16.8萬人次排名線路客流量第一。

上述時間段內(nèi)，在曾經(jīng)最繁忙的地鐵人民廣場站，有1.1萬人次進入地鐵，有1.9萬人次出地鐵，有3.6萬人次換乘。

6月1日上午8點半高峰期，約有32.8萬輛汽車在暌違已久的城市道路上通行。

上班高峰期，上海地面交通動脈之一的南北高架上出現(xiàn)了汽車長龍。由于擔心很多私家車主很長時間不碰車輛容易發(fā)生事故，上海交警一早便將清障車輛開至道口，以備不時之需。

這一天，6萬多名民警、輔警出現(xiàn)在街頭。上海市公安局警務航空隊還出動警用直升機、無人機，加強對道路交通狀況的空中巡查，一旦發(fā)現(xiàn)擁堵情況，可第一時間調(diào)派地面警力處置。

上午8時45分，金山小火車S1008次列車準時從金山衛(wèi)站出發(fā)，半小時后抵達上海南站。位于上海遠郊的金山區(qū)尚未通地鐵，全長56公里的金山鐵路連通了遠郊和市區(qū)。

“我們?nèi)ツ险旧习?，負責設備維保。”3位上海南站工作人員穿著工作服，還攜帶大號行李箱和睡袋復工返崗。他們的同事已在車站值守兩個月，“太辛苦了，現(xiàn)在要讓他們回家休息了”。

6月1日上班早高峰時，輪渡“世博客渡19”輪也離開南碼頭渡口，駛向浦江對岸。騎行電瓶車的上班族、外賣配送員、同城閃送員是主要客流，幾乎把輪渡塞滿。

上午10點，東方明珠電視塔景區(qū)開園迎客，最近空蕩蕩的戶外開闊平地上臨時開辟出一個卡丁車場，年輕的家長帶著孩子玩兒得興致勃勃。6月1日，東方明珠先期開放的還有259米戶外全透明懸空觀光廊和90米戶外觀光廊。

當天迎接兒童節(jié)客流的，還有另外31家A級旅游景區(qū)。

上海最具商業(yè)地標性的南京路步行街，也正在恢復曾經(jīng)的繁華。這條著名商業(yè)街區(qū)上的第一百貨商業(yè)中心、新世界城、世茂廣場等商場都已恢復線下營業(yè)，一些老字號門口重又排起了長隊。

“又回到了熟悉的節(jié)奏”

6月1日開始，71路中運量公交車恢復凌晨4時30分從申昆路樞紐站首發(fā)，首發(fā)車的駕駛員是退伍老兵方進。

凌晨三點，這座2500萬人的超大城市還在沉睡之時，方進便起床了，穿制服、打領(lǐng)帶、佩戴上一枚黨徽，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然后出家門，騎自行車兩公里到申昆路樞紐站。凌晨四點半，他戴好白色手套，駕駛首班車準時出發(fā)，前往外灘。

71路公交線路東起延安東路外灘，西至滬青平公路申昆路樞紐，全長17.5公里，沿途會通過65個紅綠燈和58個路口，單程時長約60分鐘。對這些站點和數(shù)字，方進如數(shù)家珍。

“又回到了熟悉的節(jié)奏?！狈竭M說。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更多乘客，透過后視鏡看到人們的笑容、聽到嘈嘈切切聊天的聲音，開著公交穿城而過，把乘客安全送到目的地，就像他十幾年來一直做的那樣。

封閉管理期間，上海大部分公交停運，只保留了部分機場線和保障線。4月9日，方進返崗執(zhí)行公交保障任務，此后近兩個月時間住在天山路停車場的臨時住宿點。

方進每天早晨5點半出發(fā)，連軸開三個來回。上車的乘客只有零星幾個人。疫情期間，每個乘客看起來都心事重重，鮮少交流。“路上幾乎沒有其他車輛，就我一輛車，在路上看到這個熟悉的城市沒了生氣，有一種悲涼的感覺?！狈竭M說，“心酸”。

5月22日起，上海逐步恢復跨區(qū)公共交通，71路恢復運營，首班發(fā)車時間推遲到7點。方進提前幾天回到了申昆路樞紐站做準備。他清楚，自己駕駛的首班車快恢復如常了。

恢復運營以來，乘客每天都在增加?！昂鸵粋€月前的氣氛真的很不一樣，路上的車子也多起來了，能感覺到上海在慢慢恢復生機。”方進說。

6月1日中午12點，方進下班后，沿著熟悉的七莘路騎腳踏車回家，他說到家后先抱一抱闊別近兩個月的妻子和孩子，吃一頓普通的家常飯。

他還有一個打算，就是想整理71路沿線的核酸采樣點信息，做一份“采樣地圖”，方便乘客們就近找到核酸采樣點。

“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

6月1日零點，法國女孩Clarisse掐著點出門散步，提前感受久違的上海。回到家后，她輾轉(zhuǎn)難眠?！疤d奮了，就像第二天要去度假的感覺。”

Clarisse住在上海瑞金二路上的一個小區(qū)里。她有著一個好聽的中文名——樂蓋曦。

疫情期間，樂蓋曦報名成為所在社區(qū)的一名志愿者，這幫了社區(qū)的大忙。因為瑞金二路街道居住著不少外國人，部分外國人剛到中國，中文水平有限。熟練掌握中文、英語、法語的樂蓋曦無異于“雪中送炭”。

樂蓋曦的家鄉(xiāng)是法國西部一個只有5萬人口的海邊小城，大學她的專業(yè)是中文。大學期間的一年，她曾來復旦大學交流學習中文，開始了與上海的緣分。大學畢業(yè)后，她進入寧波大學旅游管理專業(yè)攻讀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后，她選擇來到上海工作。

初到上海時，樂蓋曦在一家法國人開的旅游公司工作，帶著外國游客騎行上海。2020年，因為新冠疫情爆發(fā)，旅游行業(yè)按下暫停鍵，她不想回到法國去，開始嘗試自己創(chuàng)業(yè)。之后，她和朋友一起經(jīng)營一家微旅游公司，公司的名字叫做Arcade，中文名為“亓門文化”。

她喜歡上海的石庫門、弄堂和老建筑。穿越百年小巷、尋覓隱藏在南市的老城故事，或走或停，和當?shù)厝碎e談，傾聽歷史的“聲音”，探訪形形色色的博物館和故人故居，她時常贊嘆上海多元的建筑和文化，感受這座城市的包容。

“有時候，走進一條弄堂，就像離開了喧鬧的大城市，駐足在安寧的小村子里?！睒飞w曦說。

“我實在太稀罕上海了！”她的中文水平已經(jīng)很溜，疫情期間，就算批評上海的聲浪再高，也沒有減少她對上海的喜歡程度。

做志愿者期間，她每天幫忙翻譯、登記信息、統(tǒng)計表格、搬運物資、維持秩序……樂蓋曦說，做志愿者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很多鄰居。“以前我們鄰里之間是陌生的，現(xiàn)在大家關(guān)系越來越好，鄰里之間很溫暖?！?/p>

過去兩個多月里，公司的所有線下活動被迫終止。這個人生態(tài)度積極的法國姑娘不斷探索，嘗試開辟線上業(yè)務。

“上海疫情期間，我選擇為朋友們提供了線上的體驗活動，包括線上探案、線上團建和Quiz問答等。”樂蓋曦說，“我們有很多顧客的公司是全球性大公司，員工遍布世界各地，很多公司有線上團建的需求，疫情讓我有充足的時間去思考如何拓展更多的線上業(yè)務。”

想到上海將再次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樂蓋曦頗為感慨說：“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p>

6月1日，她起了個大早，去隔壁小店買了早餐，并步行到自己的工作室，為復工開始做準備。

當天下午，她終于有了空閑時間。走出工作室，她從復興公園走到了老城廂，又從黃浦江邊溜達到城隍廟。

下午的步行超過了2萬步。她說自己又找回了疫情前的上海，“看什么都很新鮮，像剛到上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