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略大參考 知潮 小葵
編輯 | 原野
“接好運。”
“東莞，已上岸。代搶的，自己搶太難了?！?/p>
“根本搶不到。等了兩年黃牛上岸了。”
“求天津。”
“求貴陽。”
讓這些年輕人在小紅書評論區(qū)里如此虔誠跪求的，是九價HPV 疫苗。這是一種能預防人乳頭瘤病毒，即HPV感染引發(fā)的宮頸癌。換成更通俗的說法就是，可以預防90%以上的宮頸癌。
九價HPV 疫苗于2018年4月批準進入中國市場，并很快擁有了流行消費品甚至是奢侈品的屬性：及時擁有它，成為很多年輕女孩的夢想；它還是很受歡迎的情人節(jié)禮物，尤其在大學生群體里。
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fā)生的？九價HPV 疫苗究竟是剛需，還是炒作？
01 種草
在小紅書上搜索“九價HPV 疫苗”，你可以找到超過 32 萬條的筆記。成功預約九價與考研成功一樣，都被博主們稱為“上岸”，博主們都會精心著裝打扮，拍一張精修照來展示自己打疫苗的過程。
“給你打九價的男孩可以嫁了”，這樣的句子在分享文案中頻頻出現(xiàn)，像極了那句經(jīng)典的營銷廣告詞“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它也與時俱進地出現(xiàn)在霸道總裁小說里。比如言情小說《戒》中，由于女主不愛包包等“俗物”，霸道總裁男主為女主約了九價疫苗作為禮物：“我記得你二十六周歲過了沒幾天，就替你約了九價疫苗。你不愛衣服、包、首飾這些俗物，就把這個送給你當新年禮物吧?！?/p>
22歲的大四女生美君正在期待這份禮物，她明確告訴過男友：要打九價，實在約不到，再去打四價。二價是不可能接受的。
九價、四價、二價，它們的區(qū)別在于預防的HPV病毒種類不同?！皟r目”越高，能預防的病毒種類也更多，相應的，價格也更貴。目前流行的觀點是，二價 HPV 疫苗已經(jīng)可以預防主流病毒。
但對于美君而言，二價和九價的差別，就是iPhone 8和iPhone 13的區(qū)別，“誰會想要一臺iPhone 8的禮物？”
美君已經(jīng)忘記自己在何時、由何處接受了九價HPV 疫苗的種草，“信息太多了，到處都能看到”。
就像“鉆石”一樣，九價HPV 疫苗成為各種秀恩愛故事里的標配。
小紅書里，“男朋友 九價”，相關筆記有6500+，博主們曬出男朋友為自己預約的接種記錄，諸如“打完疫苗多喝熱水”的甜蜜叮囑。
微博上依然是如此。前不久的3.8婦女節(jié)中，幾所高校將數(shù)量不等的九價HPV 疫苗預約資格作為禮物送給女性師生，消息登上了熱搜。今年1月，話題“陪女朋友打完九價的喜悅”也登上微博熱搜榜，其中，擁有千萬粉絲的微博大V“筆下花花”帶頭發(fā)布了討論，并曬出陪女朋友從貴陽飛到海南接種的經(jīng)歷。
知乎上，關于九價HPV 疫苗的討論也比比皆是。比如“打九價的錢應該要男朋友出嗎？”、“打九價男朋友不出錢”、“男朋友不讓打九價”、“打九價男朋友不陪我”等等。
而最直接的刺激往往來自最近的人。美君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情侶不再流行送口紅、包包或者蘋果手機。而是九價HPV疫苗。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會在預約或者接種成功后，在朋友圈里炫耀一番。就在昨天，她還刷到了一條同學發(fā)的朋友圈：“終于給我媳婦約上九價了。”
不過，也有另一位同學哭著向她吐槽，男友“卡里有一萬多，就是不給我買九價”。
美君對此頗有共鳴。今年情人節(jié)，她提出了接種九價HPV疫苗的想法，但男友對此一竅不通，只覺得數(shù)千元的價格太貴。美君認為男朋友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和他大吵了一架。這個心結，至今還在。
02 焦慮
除了與愛情信物綁定身份，九價HPV 疫苗還擊中了很多年輕女性的焦慮。
宮頸癌是目前全球?qū)е聥D女死亡的第二大高發(fā)癌癥，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病因明確的婦科惡性腫瘤，它與HPV病毒的持續(xù)感染直接相關。這兩處信息被組合起來進入社交場傳播，就變成了一句更能引發(fā)焦慮共情的話：
“不打HPV疫苗，患宮頸癌的風險就會很高。”
九價HPV疫苗的“一苗難求”，也加重了年輕女性對它的渴求。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國內(nèi)九價疫苗簽發(fā)量不到適齡接種人群的1.5%。如果簽發(fā)量不變，這意味著讓這代女性都打上九價，需要接近70年。
居住在北京的文慧曾經(jīng)搶到了河北遵化的接種指標，但臨行前她退縮了，“感覺也不是很難搶，要不等等北京的吧”。兩年之后，她的心愿依然沒有實現(xiàn)，加上超過了國內(nèi)接種九價HPV疫苗的26歲年齡限制，她就索性放棄了。
目前，九價HPV疫苗在國內(nèi)的接種渠道有兩種：包括社區(qū)醫(yī)院在內(nèi)的公立醫(yī)療機構、私立醫(yī)院。前者需要通過電話或者網(wǎng)絡方式預約，預約難度較大，三針接種大約需要4000元。后者同樣需要預約，但成功率更高，相應的，價格也更貴，三針價格在6000-8000元不等。
在社交媒體中，不少女性用戶抱怨：預約兩三年了，還是沒搞到。很多人最后都是加錢找黃牛，完成“上岸”。
不過，這個世界的悲歡原本并不相通，女性的“九價焦慮”，很多直男也搞不懂。
在虎撲步行街中，有人發(fā)帖“為什么女生打完九價疫苗會發(fā)朋友圈，有特殊含義嗎？”，引來了超過80萬條瀏覽。一位虎撲用戶表示：“（發(fā)朋友圈是）跟風呀，這個針如果幾十塊她就不會發(fā)了?！?/p>
由于平臺主題同為紅色，且男性用戶占比極高，虎撲步行街也被稱為“男版小紅書”。在這里，關于九價疫苗的討論，是完全不同的畫風。
虎撲用戶大志認為，九價疫苗已經(jīng)被妖魔化了，“很多女孩都是跟風，別人打她也要打，而且拉著男朋友付錢，不然就是不愛。好好的一個東西，活活被弄變味了。”
有人把鉆石稱為“人類最精彩的營銷騙局”。因為與“愛情”牢牢掛鉤，它獲得了遠超實際價格的身價。如今，關于九價HPV疫苗的營銷嫌疑，也隨著它的熱度而水漲船高。
健康博主“醫(yī)者思遠”在微博上有17萬粉絲，他是一位堅定的反HPV疫苗人士，原因有三點：販賣焦慮、道德綁架、權威營銷。
“把HPV感染等同得宮頸癌的恐嚇營銷；時不時發(fā)一下九價不好預約，要抓緊時間珍惜機會的饑餓營銷；男朋友或者老公不幫你預約打上，就是不愛你的感情營銷加道德綁架；找網(wǎng)紅醫(yī)生帶貨，宣傳讓父母趁孩子不懂事就給孩子打了的權威營銷。”
HPV疫苗在2018年4月進入內(nèi)地市場之前，去香港接種疫苗的風潮，已經(jīng)在一線城市的年輕女性群體中流行。但當時，它只是被當作一種新潮的健康生活方式被追捧，而沒有被貼上更多復雜的標簽。
誰在炒作九價HPV疫苗？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眾說紛紜。疫苗生產(chǎn)商、中介、醫(yī)療機構、內(nèi)容平臺，身處傳播鏈條中的這些組織機構，其實都有嫌疑。
目前，原研藥廠默沙松是全球九價HPV疫苗的唯一生產(chǎn)商，在國內(nèi)市場，智飛生物是其唯一的代理商。它們的下游，活躍著大量醫(yī)療機構和中介機構。其中，很多機構還會活躍在豆瓣、小紅書、知乎等內(nèi)容平臺，發(fā)布廣告，吸引和尋找潛在用戶。
不過各類中介機構魚龍混雜，假疫苗、詐騙、黑中介等事件頻繁被媒體報道。年輕女孩對九價的追捧，成了許多個人和機構的搖錢樹。2021年9月，一位23歲的女孩在某網(wǎng)站上搜索“預約HPV疫苗”，結果遭遇詐騙分子，損失上萬元。
世界衛(wèi)生組織曾在2017年明確指出：現(xiàn)有證據(jù)表明從公共衛(wèi)生學角度，二價、四價和九價疫苗在免疫原性，預防16、18型HPV相關宮頸癌的效力和效果方面無差別，三種疫苗都可預防大多數(shù)的癌癥。
從未有一款醫(yī)療產(chǎn)品能像九價HPV疫苗一樣，擁有如此多的社會意義。在消費主義大行其道的年代里，疫苗也成了時髦的消費品。電商平臺已經(jīng)捕獲到商機，2020年起，多家電商平臺上線了HPV疫苗相關產(chǎn)品，銷售火爆。
有業(yè)內(nèi)人士曾經(jīng)感慨，“全球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像中國這樣對HPV疫苗瘋狂。”鉆石的故事已經(jīng)在年輕人中降溫了，下一個，會輪到九價疫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