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熵 于松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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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伴隨著李佳琦、薇婭的先后走紅，直播帶貨成了互聯網紅利下，成了最受青睞的新興職業(yè)之一。
淘寶直播2021年度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末，直播帶貨主播數量同比增長661%。公開資料顯示，抖音和快手均有5.5萬以上的網紅，鑒于網紅基本盤龐大，兩者的直播帶貨業(yè)務也得以順利展開。2020年，全網直播帶貨銷售額接近1萬億，2021年預計接近2萬億。直播帶貨的火爆，讓越來越多的人涌入這個行業(yè)。除了主播，助播、選品、腳本策劃、運營、場控等工種也火爆異常。
2020年7月6日，人社部聯合國家市場監(jiān)管總局、國家統計局發(fā)布了9個新職業(yè)信息，其中，互聯網營銷師這一職業(yè)為直播帶貨相關工種的總稱。自此，直播帶貨成為被官方認定的新工種。人社部預測，到2025年，互聯網營銷師的人才需求缺口可達4000萬人。
和行業(yè)的火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直播帶貨整個行業(yè)仍處于“入門容易精通難”的狀態(tài)。由于平臺規(guī)則和機制的不停變動和完善，導致整個行業(yè)的方法論并不穩(wěn)定，業(yè)內的直播團隊也都在摸著石頭過河。人人都想快速掌握直播間運營的方法論，有需求就有市場，于是，眾多直播帶貨培訓課應運而生。
2020年-2021年，是直播帶貨培訓課最為猖獗的時期，眾多魚龍混雜的機構，在抖音、快手等平臺投放廣告，低質量培訓班遍地開花，導致眾多直播入門者慘被“割韭菜”。
直播帶貨的相關標準，正在慢慢健全。2021年12月，人社部等部門共同發(fā)布了互聯網營銷師國家職業(yè)技能標準。自此，直播帶貨走上了標準化的道路，不再是一片可以肆意瘋長的草地。但至今為止，直播帶貨培訓課相關騙局仍存在，導致有源源不斷的直播入門者受騙。
「新熵」聯系到了多位直播帶貨從業(yè)者，面對直播帶貨培訓課，他們被割韭菜，也有少數人及時識破騙局。被割韭菜的入門者之中，有的人雖保持了足夠的警惕，但終因培訓方的花言巧語、以及和平臺的“曖昧”關系，最終卸下了層層防備。
01 “我相信知識付費，卻慘遭割韭菜”
高晴丨女 銀行經理
2020年春天，我在一個女性情感類公眾號上，看見了一個“抖音小白營”的推廣，為期7天的課程，售價僅9塊9。當時我休產假在家，想要發(fā)展直播帶貨為副業(yè)，于是就報名了。
小白營課程主要講抖音運營、直播帶貨兩方面的內容。課程不是視頻在線教學，而是在微信群內進行授課。白天班主任會提前在群內發(fā)課程資料讓學員預習，晚上8點多，班主任會在群內進行文字授課，學員有問題可以提問，課程導師會進行解答。小白營的課堂氣氛和服務都挺好的，所以也有一些收獲。
課程期間，群內還請了一個優(yōu)秀畢業(yè)學員“李學長”過來分享做抖音的成功經驗。這個學長的賬號有20萬粉絲，點贊量也是百萬級別，數據很可觀，我也對做抖音更有信心了，群里的學員也都熱情高漲。
李學長在經驗分享的后半段，說自己是在上了小白營之后的進階課，才學會了剪輯、做矩陣相關知識，短期內掙到了幾十萬。這個時候，雖然我們有些學員已經意識到這個畢業(yè)學員來的目的就是推廣直播課，但是看在這個人的賬號數據確實可觀的份上，不少學員還是對精英課有了興趣。
臨近課程結束，課程班主任發(fā)布了進階課的介紹。進階課分為精英課、直播課和vlog課三種，可以選擇兩種或三種課程的套餐，選擇套餐課，還贈價值699的視頻剪輯課。精英課是班主任極力推薦的，說保證上課后能漲粉1萬以上，這個說法讓我很心動。鑒于初期的小白營的內容確實不錯，我就報了“精英課+直播課”套餐，一共3000元。
上了進階課之后，我才恍然發(fā)現自己好像是被割韭菜了。
首先是附贈的所謂價值699元的剪輯課，收到資料后大失所望，只是一些拼湊的視頻剪輯教學內容，沒有條理，講解也不清不楚。向班主任請教，對方態(tài)度變得很敷衍，真就是交錢之前你是上帝，交錢之后你是韭菜。
報名半個月之后，精英課開課，內容很多內容和小白營是重復的，甚至不如小白營。匆匆講解完就讓你自己實踐，去做視頻。報名時許諾學員的，導師給學員一對一輔導、分析賬號定位、跟蹤培養(yǎng)，以及漲粉1萬以上，都沒有做到。
面對精英課內容太差，和宣傳明顯不符的情況，學員們開始不滿，很多學員都找班主任要求退學費。我也找了班主任，但是我沒要求對方退精英課的錢，因為那個時候直播課還沒有上，我只要求退直播課的錢，但是對方也以“付款超過7天為由”，拒絕退款。但問題是，我們交錢之前，班主任從未說過付款7天后不能退款。我也私聊了其他的學員，沒有一個人退費成功。
后面只好硬著頭皮上了直播課，不出意料地，課程質量依然很差，而且群內連疑點講解環(huán)節(jié)都沒有了。上課結束后，部分學習資料的鏈接也失效了，無法復習。
一直以來，我對知識付費都持比較肯定的態(tài)度，但這次真的是教訓慘痛。不是說毫無所獲，只是說這種質量的內容、教學水準和后續(xù)服務是絕對不值幾千元的。所以說，我是被這個直播帶貨課明明白白地割了韭菜。
02 “打著抖音官方唯一合作機構的幌子”
張宣丨男 個體商戶
一個多月前，我在抖音上看見了一個抖音變現直播課的廣告，一是視頻內容給人很專業(yè)的感覺，二是這是在抖音上投廣告的培訓課，我覺得不至于有問題，于是就填了手機號預約課程。
不久之后，有一位自稱是湖南優(yōu)課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老師聯系我并添加了我的微信，對方告訴我，他們的課程是一對一教學，從定位、實操、運營、變現等多方面進行培訓，為不同特點的學員提供定制方案，即便是小白也能輕松起量。對方還給我舉了以前學員的例子，說基本上每個人都日入幾百元，并信誓旦旦地保證“3天即能看到收益，15天即能賺回學費，月保底收入6000元?！?/p>
怕我有所懷疑，他還強調說他們公司是抖音官方唯一合作的培訓機構，公司講師都是長期與抖音官方合作的特邀講師。但是我對我自己還是沒有什么自信，我說我不想做主播，只想學運營，對方說那也沒問題，他們公司可以提供現成的短視頻內容給學員，且能得到抖音官方的流量扶持。
對方還說他們公司研發(fā)了一個無人直播軟件，即不需要我直播，只要使用他們的這個無人直播軟件，就會有明星帶貨的直播視頻24小時在我的直播間播放。還補充道，他們有海量的明星直播帶貨素材，都是有版權的，不用擔心侵權的問題，我只需直接使用就能坐等收益了。
期間，我把這個老師和我的對話發(fā)給了幾個朋友，大家都告訴我對方可能是騙子，讓我小心。但是這個老師下午的一番話還是讓我卸下了最后的心理防線，他建議我先買課試聽一段時間，他們公司在騰訊交了八十萬保證金，若是對課程效果不滿意，支持一個月內全額退款。
于是我就通過微店購買了他們的課程，付款2980元。付完款之后是和導師對接，對方只是讓我下載一個直播軟件，并讓我登錄賬號，之后就不再理我了。我覺得不太對，就去網上搜了搜這家公司，發(fā)現很多付費學員在投訴，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割韭菜了。
稍晚時候，導師聯系我上課，結果我一看，根本和之前承諾的不一樣，說一對一教學，結果是集體授課；說是在線授課，結果是給我們一些錄播視頻，讓我們自己學。課程內容也并沒有什么干貨，多是平臺規(guī)則講解。如果有疑惑問導師，對方更是半天都不會回應，甚至完全不回應。
之后我聯系了其他學員，發(fā)現有的人比我更慘，有的人交錢后，甚至沒有加上導師的微信，客服也對他們愛答不理，這不就是明晃晃的詐騙么。還有的學員查了這家公司的經營范圍，發(fā)現其并不具備教育培訓資質，有違規(guī)辦學之嫌。
但是我覺得抖音自身也存在問題，平臺對投放廣告的機構都不進行審核？尤其還是和抖音自身相關的培訓課程的廣告，難道不應該更加謹慎么？如果不是抖音上看到的廣告，我也不會相信對方說的什么自己講師都是抖音官方長期合作的特邀講師。到目前為止，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我在抖音上看到的有關抖音培訓的廣告，會是割韭菜的課程。
03 “被托兒拉去聽免費課，卻被推薦無用高價課”
王瑩丨女 直播帶貨從業(yè)者
2021年辭職后，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做直播帶貨。我在遼寧省海城市的西柳鎮(zhèn)，這里是北方為數不多的電商產業(yè)發(fā)達的地方，因為這里有服裝產業(yè)集群。
2017年的時候，這里的商戶就紛紛開始做直播帶貨了，可以說我們這個地方，是最早做直播帶貨的北方地區(qū)之一。2021年我才準備做直播帶貨，但是這時整個行業(yè)已經接近飽和了。很多做電商的朋友告訴我，抖音和快手的流量越來越貴，勸我謹慎入場。但我覺得行業(yè)再難，起碼我們這里有貨源優(yōu)勢。我自己去批發(fā)市場拿貨再帶貨的話，相比其他地區(qū)的主播起碼省下了中間商、貨運等成本。綜合考慮，我還是做了直播帶貨。
開始做直播帶貨之后，才發(fā)現實際情況遠比想象的難得多。剛開始直播間沒流量，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到10個人。果然如朋友們事先的告誡，現在做抖音，不投巨量千川根本就沒有流量。你要是不投，可能直播間做白送產品的活動，都沒有幾個人。但是投千川又需要對數據有極高的分析能力，否則就是白燒錢。
在直播間摸爬滾打一段時間之后，一個認識的大姐拉我去一個本地線下直播帶貨培訓課試聽，講的東西多數都比較基礎，對我沒什么用。但是也學到兩點，一是說主播要有控場能力。大主播有自己的團隊，有專業(yè)的場控人員，但是像我們小主播，就只能自己控場。像我以前就是控場能力太差了，一旦人多了或者其他突發(fā)情況，播著播著就脫離流程了，甚至連話都說不完，很不專業(yè)。還有一點比較有用的是，主播要學會讓短視頻和直播間雙向引流，如果只做直播間，不發(fā)短視頻，你的流量就會很差。
課程上到一半，講師開始推薦正式課，正式課的學費是3980元，僅有3天課程。這個講師的履歷看起來還可以，說自己給蒙牛等品牌的直播間做過運營，但是課程價格實在是過高了。
帶我來聽課的大姐，說要去工作人員處交錢報名，但是我觀察發(fā)現，這個大姐不像是要報名，而是和那些工作人員很熟地聊天。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個大姐其實是這個課程的托兒。
這個課程的主辦方，是我們這邊的一個商場，我覺得培訓團隊和商場之間，應該是有分成的。因為我們這里是電商名鎮(zhèn)，所以有點門路和人脈的相關方，都想趁機割一波韭菜。后續(xù)我打聽了一下，這個課已經開過幾期了，但是并未帶出來數據特別好的直播間。
我現在就是自學直播帶貨，也一直在找對標賬號，學習人家的話術，或者在網上查找話術。我丈夫負責運營，每晚都在研究后臺數據，包括停留人數、用戶群體分析等等。再就是短視頻這塊兒的數據我們也在抓，500、3000、10000是三個關鍵的數據節(jié)點，我現在已經突破3000瀏覽量了，最火爆的一條視頻是7000多瀏覽量。
我認為業(yè)內的帶貨和運營技巧已經近乎透明，人家成功直播間的例子就在那里，就看你會不會分析、總結和模仿?，F在做直播帶貨，更考驗直播團隊的財力，看你是否舍得為引流投錢?？傊?，我對直播帶貨付費課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有同樣的錢，我寧愿用來投巨量千川。
04 直播從業(yè)者如何看待直播培訓課？
在分析了前面幾位自述者的遭遇后，「新熵」也接觸了多位直播帶貨從業(yè)者，帶著疑問對直播帶貨培訓課割韭菜的套路做了全方位分析和復盤。
被直播帶貨付費課收割過多次的張寅表示，“我也經歷過和高晴、張宣的培訓經歷差不多的騙局，而且遭遇了多次。上當兩次之后，我開始有意留心這類騙人的培訓課，發(fā)現這類培訓課雖然在細節(jié)上有出入，但是總體套路都是高度相似的。我將他們誘騙直播入門者的方法和話術總結為烘托四感，即專業(yè)感、成功感、緊迫感和無憂感?！?/p>
“烘托專業(yè)感的話術多為‘我們是抖音官方委托的官方培訓機構’‘我們的講師都是長期和抖音合作的金牌講師’，這一步是為了打消你的疑慮。第二步烘托成功感，就是一邊保證漲粉和變現，一邊用畢業(yè)學員的成功案例刺激你，讓你加強對培訓課的信心。第三步緊迫感，體現在客服會告訴你課程名額有限，通常在5-20人左右。但實際上，這些培訓機構會盡可能多地開班、建群，只不過每個群內的學員人數正好是客服承諾的名額數。無憂感即是承諾‘隨時退款’，但是交錢后通常很難追回?！睆堃a充道。
有直播行業(yè)從業(yè)者表示，張宣的遭遇中，培訓課所承諾的“無人直播”就是很明顯的騙局，目前來說，各個平臺均不允許直播間播放錄播資料，除非是看直播回放。而且明星帶貨的影像資料更不可能讓培訓機構和普通用戶使用。這種噱頭，只能騙騙對直播帶貨一無所知的人。
自媒體人林曉曉在看了高晴和張宣的學習資料后分析道：“這些學習資料都十分基礎，全都是隨手就能檢索到的公開資料，只是稍微進行編排后，就包裝成了付費秘籍。甚至連視頻資料，都是網上能搜到的多年前的公開課。這些資料內還存在很多忽悠的成分，比如說，資料中強調‘抓住抖音的機會，一靠思維和能力，二靠圈子’，這個圈子，其實暗示的是這個培訓課講師團隊，本質是給學員洗腦，讓學員相信跟著導師混準沒錯。還有一部分資料，就完全是抖音官方給的學習材料，可騙子卻利用信息差，將這些免費資料包裝成付費課賣出?！?/p>
還有直播帶貨從業(yè)者告訴「新熵」，“目前大多數培訓課確實存在割韭菜的嫌疑。依我的經驗看，如果有大的MCN背書，或者有線下培訓機構，可能相對靠譜一些。但是像王霜遇到的僅有三天的線下課，也是絕對不靠譜。目前專業(yè)的MCN機構所開的培訓課，課時周期都是按月起步，后續(xù)還會對主播進行跟蹤指導，相對有保障一些?！?/p>
針對直播入門者的收割仍在繼續(xù)，如果相關亂象得不到制約和規(guī)范，即便是再拙劣的騙局，也會不斷有人會上鉤。
（文中均為高晴、張宣、王瑩、張寅、林曉曉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