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顯微故事 程沙柳
編輯 | 常新
幸福是什么?
每個人都有不同定義。而對于傳統(tǒng)的中國人來說,幸福瞬間的描述又是雷同的:一日兩人三餐四季,小屋里炊煙升起。
大家習慣將感情藏匿于食物中,用刀順著食物的脈絡,在一聲聲手起刀落間,放置愛情。
本期顯微故事,則講述了一對漂泊的情侶,通過做飯這件小事,在陌生的城市扎根、立足。
在他們身上,有你、有我們的影子。
以下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1、
和夢姑娘在一起兩個月后,我們就合住到了一起,這樣做的目的非常單純:省房租。
對于兩個剛畢業(yè)的年輕人來說,一個月能省下一千多塊甚至接近兩千塊的房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剛開始我們住在傳媒大學旁邊的一個老小區(qū),小區(qū)共有六層,我們住在最頂層,因為比其他樓層便宜兩百塊。可惜搬家的時候就麻煩了,搬著東西上上下下來回六層,搬完后都差點要虛脫了。
不過,在北京能有一個可以安心居住的小窩,我還是打心底里開心的。
吃了幾頓外賣后,夢姑娘開始有些不開心,我知道她是心疼錢,現(xiàn)在工資不多,每天花銷還不斷。
我安慰她說,畢業(yè)生都會經(jīng)歷這些,吃飯是必要花銷,不能省不該省的,我還說:“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吃外賣,我給你做飯好了?!?/p>
她喜上眉頭:“你會做飯?可別騙我?!蔽遗e起手做發(fā)誓狀:“天地良心,絕不說謊,但是我非常不喜歡洗碗?!?/p>
夢姑娘笑了:“我就很喜歡洗碗,小時候我經(jīng)常幫媽媽洗碗,那些洗滌精泡泡摸起來特別舒服,我很喜歡玩?!庇谑?,我們的組合就這么定了,我做飯她洗碗,一直很多年都沒有變過。
周末,我們?nèi)ゲ耸袌鲑I了鍋碗瓢盆等一系列做飯的裝備,當天晚上洗刷刷之后我就開始做飯了。
上初中之后我就在學著做飯,有時候父母下班晚,我放學后會先做好飯再寫作業(yè),常年的試錯和經(jīng)驗累積,雖然談不上非常厲害,但做幾個家常菜還是可以的。
因為第一頓飯,我覺得需要一些儀式感,就做了好幾個拿手菜,回鍋肉、木耳肉片、雞翅根燒豆角、清炒上海青等。
這些菜在出鍋前我都會讓夢姑娘先嘗一下,咸淡沒問題后我才會出鍋,我做飯是因為她,如果一個人住我是會選擇湊合過的。
夢姑娘不停地夸我做的菜好吃,一邊大快朵頤一邊不停地說好吃好吃超好吃,雖然言行略顯夸張,但我知道她是真喜歡的。
晚上吃完之后,我們把剩飯剩菜裝到飯盒里放進冰箱,第二天再提著飯盒去公司,中午用微波爐加熱后再吃。
此后,上班自己帶飯的習慣就保持了下來,直到現(xiàn)在。
自己做飯帶飯省錢是其次,吃得健康和讓生活有儀式感才是最重要的。做飯是一件非常平凡的小事,但它蘊含著很強大的生活意義,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表達出來,但做飯的人相比不做飯總是在外面吃和點外賣的人,幸福感還是會多那么一點點的。
我公司的男同事比較多,中午吃什么怎么吃沒幾個人會關注,但夢姑娘上班的公司女同事特別多,一個大部門60個人,有50個人
是女生,而她是部門里為數(shù)不多自己中午帶飯的人之一。
于是,夢姑娘經(jīng)常會在晚上下班后向我興奮地表示,今天又有幾個同事夸我做的飯好吃了,她又覺得多么多么幸福了。
我倒沒什么感覺,做飯嘛,不難,不過看她這么開心,我也覺得非常幸福。
2、
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創(chuàng)業(yè)公司,難免有加班的時候,但不管多晚,我回家后夢姑娘都已經(jīng)洗好了菜,等著我切菜和做飯。她除了洗碗之外,洗菜、擇菜、削皮這種做飯的前端工作她也會承包。
她不會用菜刀,刀被她拿著的時候我總感覺下一秒就會飛出來,為了不傷害到她,我一般不允許她用刀。
她也特別怕菜下鍋的那一瞬間,當菜和熱油接觸的那一刻發(fā)出滋滋滋的聲音的時候,她總錯誤地以為油會濺出來,跑到她臉上,繼而腦補成自己會毀容,我在下鍋的時候她總會跑得遠遠的。
六一兒童節(jié)那天,我加班到比較晚,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8點多了,我知道夢姑娘依舊會準備好食材,但怕她動菜刀我就特意在微信上囑咐她需要切的放在一邊,等我回來再弄。
我回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廚房動靜非常大,抽油煙機在呼啦呼啦地響,還有鍋鏟相互碰撞的聲音,我有些緊張,沖進廚房,夢姑娘正在非常認真但笨拙地翻著鍋里的青菜,她滿頭大汗,額前的劉海粘成一團。
她沖我笑:“回來了啊,再等一會兒就能吃飯了,今天是六一兒童節(jié),我給你做飯?!?/p>
我看了下她做好的那份清炒西葫蘆,畫面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刀工非常好玩,厚的有小拇指那么厚,薄的有指甲蓋那么薄,因此薄的都炒煳了厚的還是西葫蘆原色,味道嘛,不必多說,可想而知。
夢姑娘還在菜上面用辣條擺了“六一”兩個字,意思這是我們六一兒童節(jié)的晚餐。
我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但畢竟是她第一次做飯,我應該給些鼓勵才對,但我怕說昧心話她又覺得像諷刺,就沒有發(fā)表意見,她倒敏感起來了,有些不開心地說道:“啊,我知道沒你做得好,但我想給你個驚喜啊,送你兒童節(jié)禮物,你不要生氣好不好?!?/p>
我過去拿著她的手看,沒有受傷我才放心:“沒關系,我沒有怪你,下次還是讓我來做好了。”
她居然快哭出來了,我趕緊安慰她:“你別哭啊,這有什么,第一次做飯都這樣,你沒讓廚房燒起來就已經(jīng)非常棒了。”
因為后半句話,她又笑了起來。雖然記不清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吃的晚飯,但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非常開心的。
之后夢姑娘就沒再做過飯,但我能感覺到,她努力想在做飯這件事情上獲得一些主動權,雖然這方面的知識儲備不夠,但她很喜歡對我指手畫腳,菜該怎么做,什么菜該和什么菜一起炒,啥時候出鍋最合適。
有兩次我實在不想和她再爭辯,就讓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面對結果她才會明白,做飯這件小事其實不簡單。
有次熬銀耳紅棗湯,銀耳因為泡發(fā)時間不足就被她催著下鍋,我想那也行,泡發(fā)不足多熬一會兒也可以,但是熬了還不到半個小時她就嚷著說可以喝了。
我解釋了好幾次,說銀耳這個東西先用水泡發(fā)一段時間再熬才好喝,根本沒泡多久熬這么一會兒是無法入口的。
她突然聲音大了起來:“我覺得可以喝了!”我也有點來氣,把手一揮:“那你去吧!”她就顛顛地去廚房關了火,并盛出一碗來。
我看了看里面,紅棗都沒完全軟化不說,銀耳還泛著堅硬的慘白色呢,我叫她喝了一口嘗下味道,她就不說話了,把碗推給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看美劇。
過年的時候外婆給我拿了一袋青杠木耳,帶回北京后放了幾個月都沒有想起來要吃。
有個周末夢姑娘收拾屋子翻了出來,就咋呼開了:“啊,這都幾個月了,還能吃嗎?”我說可以的,時不時放在太陽底下曬曬就可以了,沒那么容易壞。
她說:“那也得趕緊吃啊。”
我說:“那你去泡一點吧,木耳一小把泡發(fā)之后就夠吃一頓的了?!?/p>
她沒有回應我的叮囑,提著那一袋木耳就朝廚房走去。
過了一會兒,她再去廚房的時候哈哈大笑了起來,端著那碗“木耳花”讓我看。
原來她沒有聽我的叮囑,把木耳全部倒在了一個大碗里,經(jīng)過熱水的泡發(fā),木耳漸漸膨脹了起來,到了碗盛不下的地步,全冒了出來,變成了一束花的形狀,“花朵”并用肉眼可見的程度持續(xù)膨脹著。
夢姑娘笑得合不攏嘴,我也哈哈大笑,并用手機給這束奇怪的花拍照。
為了讓泡發(fā)的木耳不至于溢出來掉在地上,我把它們?nèi)紦Q到了一個盆里。我問夢姑娘為什么不聽我說的,泡一小把就夠吃一頓了,多余的不趕緊吃掉會壞的。
她說倒在碗里的時候看起來就那么點,哪知道泡發(fā)之后會這么多。我告訴她說,木耳摘下來的時候都很飽滿,水分很足,但為了能保存長久,就曬得特別干,體積就變小了,等需要吃的時候,就抓一把出來,用水泡一泡,它們就會恢復到原來的大小。
因為全部泡發(fā)了,我一時想不到保存的方法,就全部給做成了菜,什么木耳肉片、清炒木耳、涼拌木耳之類的做了好幾份,吃不完的就用保鮮膜包起來放在冰箱冷藏。
之后接近一周的時間,我們頓頓都是木耳,吃完后我一年都沒有再碰過木耳,即使現(xiàn)在看到木耳也沒有啥食欲。
過了幾個月聊起這個事情,夢姑娘有些難過,她表情略顯哀傷地問我:“我連做飯這種小事都不會,你以后還會愛我嗎?”
我趕緊抱住她:“這有什么啊,你不會做飯沒什么,會吃飯就行。”
3、
夢姑娘是北方人,幾乎很少吃辣,自從跟我在一起之后,吃慣了我做的川菜,就愛上了吃辣,她經(jīng)常說要感謝我給她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飲食大門。
除了日常的做飯之外,有時候我們還會自己煮火鍋烤肉吃,小日子過得蠻滋潤。但這種滋潤并沒有一直長久下去。
夢姑娘在公司的領導拿到了一筆投資,打算出去創(chuàng)業(yè),并叫上了夢姑娘,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除了豐厚的薪資待遇之外,還能學到不少東西。
但投資人想把公司安排在天津,這就意味著夢姑娘如果要去的話我們就得異地戀。
我倒覺得沒什么,天津和北京離得很近,高鐵半小時就能到達,夢姑娘卻陷入了兩難,她不想放棄這么好的機會,但也不想離我太遠把我們的感情變成異地戀。
但經(jīng)過最終抉擇,她還是選擇了去天津,周末的時候再回北京和我一起度過。
后面的日子,每周五下班后夢姑娘就坐半個小時高鐵回北京,周末過完以后周一再早起趕早班高鐵回天津上班。
雖然北京和天津是兩座不同的城市,但便捷的城際交通拉近了距離,甚至有時候夢姑娘都到天津的公司了我還堵在北京地鐵的人群里,但她這樣跑來跑去還是讓人非常心疼。
為了犒勞她,周末的時候我會做好吃的給她吃,雖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也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夢姑娘卻很喜歡。
她不止一次表示過,我做的飯比外面很多飯店的都要好吃。可能有夸張的成分,但她臉上流露出的幸福感卻是真真切切的。
可惜平時工作日我不在她身邊,我叫她可以點外賣吃,方便也簡單,她吃了幾次之后覺得不好吃,就想著要自己做飯,可惜又不會用菜刀,還懼怕油鍋。
她的解決辦法是買了一個比較安靜的電炒鍋,油燒燙之后把菜倒進去發(fā)出的聲音不會那么響。
至于切菜的問題,她專挑那種用手就能解決的蔬菜和豆角之類的不需要涉及用刀的菜,如果買肉會直接讓攤販切好,拿回來處理一下就能下鍋。
一個人住的夢姑娘在做飯這件事情上突然成長了不少,她和我視頻的時候表示,現(xiàn)在覺得做飯越來越有意思了,各種菜做之前會想一下我之前怎么做的,畢竟看著我做飯了那么幾年,如果還是不確定就會查一下教程。
我吃了夢姑娘做的菜,雖然不是特別好,但還是能吃得下去,沒有半生不熟和缺油少鹽這種情況出現(xiàn)。而且她還在慢慢地學著用刀,切出來的東西厚薄也比較均勻了。
我相信,慢慢地她對做飯這件事將會駕輕就熟。
4、
后來夢姑娘回到了北京,經(jīng)歷短暫的異地戀之后,我們又能時時都相聚在一起了。這個時候,我和朋友也開啟了創(chuàng)業(yè)計劃,打算在而立之前好好拼一把。
不像上班,創(chuàng)業(yè)是非常忙碌的,沒有周末,沒有假期,我經(jīng)常早上7點多就起床工作,忙到晚上9點才有點私人時間。
這個時候,我?guī)缀蹙蜎]有做飯的時間,而夢姑娘正好填補上了我們兩人之間的這個空缺。
說來也奇怪,自從我開始創(chuàng)業(yè)之后,在做飯這件事情上,夢姑娘就完全變了樣,不再對油鍋恐懼,當菜和熱油碰到一起發(fā)出滋滋滋的聲音的時候她不再躲閃,而是面不改色地用鏟子在鍋里翻炒。
她的刀工也變得非常嫻熟,不管是切絲切片切塊還是砍骨頭,都不在話下。
當夢姑娘在廚房里忙碌的時候,樣子特別親切,有點像我童年時期見母親做飯一樣。
細細想來,夢姑娘的變化過程非常簡單,也沒有什么奇跡可言,說得通俗點,就是待在我身邊的潛移默化,她終于學會了。
而這個過程背后是她對我的愛的體現(xiàn)方式,所有的轟轟烈烈到最后都會歸于平凡和瑣碎,融入一件又一件日?!靶∈隆碑斨?,也正是這些小事,串聯(lián)起了生活本身的樣子。
現(xiàn)在,夢姑娘每天下班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準備食材,我在公司加完班回到家之前和她說一聲,她就開火做菜,等她把所有的菜都做好之后,我也就差不多到家了。
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天,她總是問我:“是不是有你做的那種味道?”
我總是一邊吃一邊告訴她:“嗯,不過比我做的好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