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樂先聲 魯修修
編輯|范志輝
最近，網(wǎng)紅音樂人面筋哥在B站上傳了一條名為“當面筋老了，還記得小伙伴們”的視頻。視頻中，面筋哥戴上眼鏡，束起頭發(fā)，一改往日夸張的肢體動作與表情，坐在茅草前安靜地彈唱起了《當你老了》。
不少網(wǎng)友感嘆，時光易逝，面筋哥參加綜藝節(jié)目，已是八年前的事。更多網(wǎng)友感慨，面筋哥老了，但還懷有對音樂的熱愛。他略顯滄桑的歌聲中，這條頗具自況意味的彈唱視頻也收獲超350萬播放量、42萬點贊，入選了B站第143期必看視頻。
面筋哥最早沖進大眾視野，源于一條鬼畜視頻。2018年3月23日，有網(wǎng)友剪輯了面筋哥在電視節(jié)目《中國夢之聲》上的“奇葩”表現(xiàn)。當時，鬼畜熱潮開始興起，當年的“改革春風吹滿地”、“烤面筋”、“窮開掛”分別位列B站鬼畜史上播放量第1、5、7名。在玩梗與二創(chuàng)中，面筋哥的熱度也延續(xù)至年底，入選了當年的百大UP主。
面筋哥最具標志性的，便是他那飄逸的長發(fā)、夸張的表情和一聲帶口音的“可帶勁了”，如今卻束起頭發(fā)安靜地彈唱，還在評論區(qū)“老了真的老了”，不免令人唏噓。
繁華褪去，這個曾在流量浪潮中浮沉的普通人似乎回歸了最真實的自我。被群嘲八年后，人們恍然發(fā)現(xiàn)，注意力經(jīng)濟時代給了這些草根網(wǎng)紅幻想，卻沒有耐心等他們落地。
這些曾吃到時代紅利、“才不配位”的普通人重重摔在地上后，只能在時光中依靠自己再次站起。
過氣后，“面筋哥”們?nèi)ツ牧耍?/h4>
走紅后，面筋哥成了一名專職音樂人，也正式入駐了B站。三年來，面筋哥上傳了300多個作品，其中大多數(shù)是翻唱視頻。在音樂平臺上，面筋哥也發(fā)布了42首由他作詞或作曲的原創(chuàng)歌曲。
但玩梗和熱度都是有壽命的，沒了新的可供大眾娛樂的鬼畜素材，面筋哥逐漸消失于大眾視野。最近，他發(fā)布的B站視頻，但相比巔峰時期，播放數(shù)據(jù)也大多平平，有些甚至不足一萬。他在音樂平臺上的最新作品《國慶》，在QQ音樂上也只收獲了28條評論。
走紅后的這幾年，面筋哥和經(jīng)紀公司鬧掰過，也生過一場不大不小的病。2020年1月至5月間，他曾有過四個月的停更，后來網(wǎng)友得知他生病了，有人說是肺癌，也有人說是胰腺炎，但他一直緘口不言。
同樣病了的，還有龐麥郎。去年3月，傳出他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的消息，再次把這個初代網(wǎng)紅音樂人推上熱搜。2014年，在華數(shù)唱片的幫助下，龐麥郎發(fā)布了那首著名的《我的滑板鞋》，迅速走紅。韓紅、華晨宇都曾翻唱，導演賈樟柯也稱這首歌“把我聽哭了”。在大眾獵奇、名人助推下，這首歌入選了蝦米音樂獨立音樂盤點“2014年度Top20金曲”。
不過他的星途，要更短些。2014年底，華數(shù)唱片稱龐麥郎違約出走，并將其告上法庭，后來，拒絕出庭的龐麥郎被限制消費，禁乘高鐵。此后，人們對他的好奇也快速消散，2017年初，他甚至因為演出票房不足10張取消了巡演。2018年，龐麥郎從西安回到了位于陜西漢中的家里，終日閉門不出，進行音樂創(chuàng)作。他的父親稱，龐麥郎“轉(zhuǎn)不過來了”。
與前兩位不同，李袁杰是名副其實的爆款音樂人。2018年，他的《離人愁》乘著短視頻用戶規(guī)模暴漲145%的東風，爆紅于各大平臺，抖音播放量超7億。很快，他收到了《明日之子2》的邀約，舞臺上，時年21歲的他獻唱《離人愁》，被導師質(zhì)疑缺乏樂理知識和原創(chuàng)性。節(jié)目后，對其作品抄襲的質(zhì)疑徹底爆發(fā)，李袁杰也被網(wǎng)友嘲為“音樂裁縫”。
如今的李袁杰已經(jīng)很少發(fā)微博動態(tài)，最近的一條微博定格在去年9月，是有關新單曲的宣傳?！峨x人愁》后的這三年，李袁杰發(fā)布了35首作品，但評論區(qū)多是諸如“音樂裁子”、“截哥”的嘲諷與謾罵，只有在另外一首熱歌《大天蓬》中，蜂擁而至的網(wǎng)友們的走心評論，才將謾罵者的惡語淹沒。
故事的最后，他們都變成了普通人，被人遺忘，或者嘲弄。
從一夜爆紅到門庭寥落
一直以來，網(wǎng)紅邏輯的核心其實很簡單，便是制造話題度。針對上述三者的包裝，便是把他們身上大眾的“嗨點”抓得格外精準。
華數(shù)唱片在龐麥郎出走后的聲明中，將其形容為一位“追夢少年”，彼時不少網(wǎng)友也表示，《我的滑板鞋》刻畫出了一個普通人眼中的大城市，引起了自己的共鳴。
但很快，龐麥郎粗糙的包裝便被撕開，在《驚惶龐麥郎》一文中，龐麥郎油膩猥瑣的形象徹底將其推入輿論的深淵。在后來的采訪中，華數(shù)唱片相關人士也毫不避諱，直言包裝龐麥郎就是看中了他“夠土，夠吊，夠有話題”。
另外兩位的成名，也緣于極富戲劇性的反差感。《中國夢之聲》中的面筋哥，原本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卻帶著個流浪漢，以“讓你吃到真正的實惠”這樣的歌詞登上電視舞臺，成了鬼畜的絕佳素材?！睹魅罩?》中的李袁杰，則是被夾在才華橫溢與抄襲者兩個身份間的小城青年，《離人愁》還沒被遺忘，具有極高的話題度。
話題度說起來簡單，但是他們自己把握不住的。成名后的面筋哥，一直留著他那頭長發(fā)，保持著豐富的肢體動作和表情，在B站上，他親切地稱呼觀眾們?yōu)椤靶』锇椤?，偶爾還會去蹭蹭爆款歌曲的熱度，但效果一般。在經(jīng)紀公司看見文娛的幫助下，李袁杰也會通過直播、空降評論區(qū)等方式來宣傳歌曲，推出了《大天蓬》、《關山酒》等具有一定熱度的歌曲，但也很難再在短視頻上掀起波瀾。
但此一時彼一時，在爆款加速迭代的快餐時代，這些網(wǎng)友們司空見慣的表演內(nèi)容早已刺激不了他們。沒有了消費價值，也意味著他們基本上很難再紅了。
人們樂此不疲地追逐一個又一個的熱點，狂風卷過，一粒沙子將會被很快埋沒。缺乏優(yōu)質(zhì)作品的加持，對于靠音樂走紅的網(wǎng)紅們而言，熱度很難持續(xù)。短視頻快消時代，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出現(xiàn)了這樣魔幻的一幕：越來越多的網(wǎng)紅歌手毫無預兆地爆紅，然后很快歸寂于人海。
其實在音樂行業(yè)，更多的則是像李袁杰這樣的年輕人——通過一首爆款歌曲中獲得不相匹配的熱度，但大多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然后迅速被時代忘卻，只留下一個并不豐滿的名字。
在這個紅黑不由己的快餐時代，他們不僅是各自經(jīng)紀公司的“傀儡”，更是流量時代的“棄子”。
他們能否在音樂中找回自我？
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曾寫下這樣的詩句：“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庇脕硇稳葸@些曾經(jīng)紅過的普通人，再合適不過。
對于這些曾經(jīng)的草根明星而言，流量時代為他們繪制了一幅幻象，引誘他們走入了供人圍觀的流量牢籠，但這個牢籠只能從外面打開，卻難以從內(nèi)部打破。
走紅后，沒有人記得他們最初的樣子——面筋哥曾是個流浪歌手，龐麥郎是個愛在休息時間“蹭歌”的KTV服務員，李袁杰則是在同學朋友的鼓勵聲中走出來的小城音樂人。人們只記得他們“一步登天”的異想天開和灰頭土臉的窘態(tài)。
他們茫然地走上舞臺，被耀眼的聚光燈蒙蔽雙眼，找不到下臺的方向，拿起話筒，他們不知道說些什么，甚至失去了表達的意識。關于謠言，面筋哥極少回應，龐麥郎也從未提起他心中的魅力之都，2020年3月1日，李袁杰在微博動態(tài)中評論自己的那句“忘了我，放了我”是什么意思，他沒作進一步解釋，當然也沒有人在意。
對于爆款歌曲，更是如此。在流量經(jīng)濟的虛假繁榮中，越來越多的爆款歌曲被批量制造，獲得了動輒數(shù)十億的熱度，但也難逃被審視、被曲解、被嘲諷的無奈。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早已過氣的網(wǎng)紅音樂人們，仍在堅持自己最初的音樂夢。走紅后，面筋哥和李袁杰分別在音樂平臺上發(fā)布了34首、35首歌曲。盡管最后一首歌定格在2017年，但在入院前，龐麥郎也創(chuàng)作了一千多首詞作品。
哪怕是病人龐麥郎，其中也并非全是對“國際化”的癡狂。在《老屋》中，他這樣描繪自己的家：“我闊別已久的地方，珍藏著我兒時的破舊衣裳，那是泥土筑的土方，滋生著我千萬個美麗夢想”?？梢娫谒胍獦?gòu)筑的“聯(lián)合國”內(nèi)，并非沒有這個小村子的身影。
龐麥郎曾說，音樂對我來說是夢想，是人生的救贖。在2020年的一條微博動態(tài)中，李袁杰也分享道:“還是在繼續(xù)寫…可能就這樣一直寫…一直寫”。當束起頭發(fā)，唱起《當你老了》，在走音的吉他和滄桑的歌聲中，觀眾看清了面筋哥真實的樣子。眼前這個真誠唱歌的面筋哥，或許才是他自己最初想要成為的模樣。
希望在音樂中，他們都能尋得網(wǎng)紅落幕后的歸宿——面筋哥安安靜靜地“老去”，龐麥郎來到了真正的“魅力之都”，被命運砸中的年輕人們，也找到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意義。
排版 | 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