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天COVER 豆蔻

編輯 | 李不清

上任僅5周后，新任華裔CEO陳立武就給英特爾帶來了一場震撼。

4月25日，英特爾在公布2025年第一季度財報的同時，陳立武發(fā)布了一封致全體員工的內部信。他直言，英特爾需要重塑文化，“我們太慢、太復雜、固守成規(guī)——這需要改變。”

這封信字里行間充滿了危機感，陳立武也毫不避諱地表示：關鍵改變不可避免地會帶來人員結構的優(yōu)化調整，“這項計劃將從第二季度開始執(zhí)行，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在未來幾個月全力推進這項工作”。

很快，媒體報道稱，英特爾本輪裁員比例可能高達20%，將波及員工2萬人。

對員工而言，這場變革充滿寒意。一位英特爾馬來西亞總部的員工對《財經天下》表示，“目前公司層面還沒啟動裁員。但在上周五的會議上管理層有提到，想離職的員工可以主動申請”。

《財經天下》還了解到，有已拿到offer的新員工被延長了入職時間。一位即將入職成都英特爾研發(fā)崗的員工對《財經天下》透露，“原本計劃的offer被延遲了3天才發(fā)放，還要等背調結果，過程蠻煎熬的”。他同時表示，“英特爾研發(fā)要求必須碩士起步，在成都也算待遇不錯。研發(fā)崗普遍能給到2萬元，也沒那么卷”。

作為主導全球芯片行業(yè)的霸主，英特爾曾風光無限。但近年來，在面臨AMD、英偉達等競爭對手強有力的沖擊面前，英特爾的陣地步步退守，市值已不足900億美元。

3月18日，陳立武臨危受命，成為英特爾7年來的第4位CEO。這位華裔CEO的上任，也被外界戲稱為英特爾的“最后一搏”。

陳立武頗為“鐵血”的性格，曾數(shù)度力挽狂瀾的履歷，讓人們對他主導下英特爾的命運，再度燃起期待。

01、連續(xù)裁員4年

對于陳立武來說，此刻沒有好整以暇的時間。

財報顯示，2024年英特爾營收531億美元，同比下滑2%，凈虧損188億美元，數(shù)額為56年歷史之最。2024年，英特爾全年股價下跌60%，市值蒸發(fā)超1000億美元。

這個慘淡的成績，直接引發(fā)了英特爾前CEO帕特·基辛格的閃電離任。彼時便有不少媒體報道稱，帕特·基辛格是被董事會罷免。

到2025年第一季度，英偉達依舊未能改變頹勢，當季實現(xiàn)127億美元營收，凈虧損8.21億美元，同比擴大115%。連續(xù)虧損五個財季，英特爾急需一位強有力的人物拿出雷霆手腕。

4月1日，陳立武在“Intel Vision 2025大會”上首次以CEO身份亮相，并發(fā)表了一段約30分鐘的演講。他表示，英特爾將剝離與使命無關的資產，專注于AI專用芯片（purpose-built silicon）和代工（Foundry）業(yè)務。

他沒有指出哪些業(yè)務將被砍掉，只是強調英特爾必須精簡架構，重新回到工程驅動的核心競爭力上。

▲陳立武在“Intel Vision 2025大會”上。來源/英特爾

財報會后的裁員表態(tài)，也成了陳立武意志的延續(xù)。他在公開信中宣布，將對英特爾進行大刀闊斧的內部文化改革，包括精簡管理架構、消除官僚主義、營造初創(chuàng)公司“Day One（第一天）”文化、重塑英特爾以工程技術為核心的優(yōu)勢。

針對績效考核指標，陳立武也在公開信中特地列出了一份長長的細則：將原有的“Insights”和“OKR制度”調整為非強制要求；取消不必要的會議，大幅減少與會人數(shù)；賦予頂尖人才更多決策權，對關鍵戰(zhàn)略要務承擔更大的責任。

同時，陳立武也要求員工“回歸辦公室”，混合辦公模式的員工每周應有約三天時間到公司辦公?！拔覀冋媾R著嚴峻的挑戰(zhàn)，需要團結一致，才能扭轉局面。”

回顧陳立武過去幾年對英特爾的態(tài)度，他甫一上任便大刀闊斧地調整，也可以說“積怨”已久。

媒體報道，在2022~2024年擔任英特爾董事期間，陳立武就與前CEO帕特·基辛格意見不合，一個重大分歧就是企業(yè)文化。

2024年8月，陳立武退出董事會。離職前，陳立武多次批評英特爾“員工過多、效率低下”，機構臃腫，管理人員層級過多，還曾尖銳指出：“英特爾被官僚主義的中層管理人員層層包圍?！?/p>

如今坐上CEO之位，陳立武的管理理念也相繼兌現(xiàn)。首次全員會議上，他便提出，“要消除內部阻礙創(chuàng)新的冗余流程，公司還需要下調未來運營開支和資本支出目標，優(yōu)化成本結構”。

最新財報顯示，英特爾已將2025年運營支出目標由此前的175億美元減少至約170億美元，并設定2026年的目標為160億美元。同時將2025年總資本支出目標由原定的200億美元，減少至180億美元。

陳立武并非貿然“吹哨”，對比同行的人員架構，老牌巨頭英特爾的員工數(shù)量也實屬龐大。截至2024年底，英特爾員工總數(shù)多達10.9萬人，遠超競爭對手英偉達2.6萬人和AMD的1.5萬人。況且，在財務壓力、市場競爭、轉型需求下，這已不是英特爾近年來的首次大規(guī)?！笆萆怼?。

2022年10月，為應對PC市場下跌困境，英特爾全球裁員約1.2萬人，占當時總員工數(shù)的5%。

2023年5月，為推動業(yè)務向AI和先進制程聚焦，英特爾進行了一輪結構性裁員，CCG（客戶端計算事業(yè)部）和數(shù)據(jù)中心和DCAI（人工智能事業(yè)部）各裁員約20%，預算削減10%。

2024年第二季度，因盈利表現(xiàn)不達預期，英特爾再將裁員規(guī)模提高到15%以上，涉及1.5萬人。而此次涉及2萬人的裁員計劃如能兌現(xiàn)，英特爾的員工規(guī)模將回到2010年的水平。

02、“鐵血”隊長，三次臨危受命

從陳立武履歷來看，在公司最危急的時刻挺身而出，他已經干了不止一次。英特爾在官網(wǎng)介紹，現(xiàn)年65歲的陳立武，在馬來西亞的華人家庭出生，從小跟著父母在新加坡生活。

從學生時代起，陳立武就流露出了不服輸?shù)奶刭|。上任英特爾CEO前，陳立武在一封公開信中表示，“大學時期，我從運動競技中學到了一個寶貴的道理：要相信并仰賴隊友，因為這是通往勝利最可靠的方式；而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輸?shù)舯荣??！?/p>

雄心壯志的陳立武，誓言要在英特爾內部建立“贏家文化”，這也是他職業(yè)生涯中的突出特征。

大學畢業(yè)后，陳立武做過管路設計工程師，也曾在音樂出版公司工作過，最后意外進入創(chuàng)投產業(yè)，成了半導體投資圈內赫赫有名的人物。

投資圈里，陳立武以目標精準、眼光毒辣著稱，“我總是努力尋找別人沒有關注到的潛在機會”。他在不久前的公開演講中表示。

“我進行了251項與半導體相關的投資，其中有43家公司成功上市，還有25起成功的并購?！标惲⑽渫嘎?，他投資的半導體和芯片公司已累計超過120家，形成了一張龐大的產業(yè)版圖。

最廣為人知的案例是，多家媒體報道稱， 2000年中芯國際成立時，陳立武曾推動華登國際為其注資5000萬美元，成為中芯國際的首批投資者，他本人更曾擔任中芯國際董事18年之久。

2002年，陳立武受邀加入了一家EDA（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公司——益華電腦的董事會。2009年，該公司遇到嚴重虧損，陳立武臨危受命接任了CEO并管理十多年，成功帶其走出了虧損泥潭。益華電腦后與新思科技一起，并列為EDA界的兩大巨頭。

如今，接過英特爾CEO權杖后，陳立武將面臨人生中第三次需要他力挽狂瀾的局面。為了請回這位實力干將，英特爾在薪酬待遇上也開出了相當豐厚的條件。

英特爾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文件顯示，陳立武將獲100萬美元的基礎年薪和200萬美元的年度獎金，附帶最具吸引力的——6600萬美元的股票期權和獎勵。

英特爾提交的文件顯示，陳立武與董事會簽訂了一份特殊的薪酬協(xié)議：未來三年若股價下跌，他將失去該筆豐厚獎勵。這份薪酬“對賭”協(xié)議，也逼迫著陳立武要拿出強有力的改革舉措。

不過，要拯救深陷谷底的英特爾，難度也非比尋常。

在1991~2021年的30年間，英特爾僅有三年滑落到全球半導體行業(yè)第二名，其他時間一直穩(wěn)居頭名。曾經的英特爾以先進的制程工藝獨步天下。巔峰時期，資本市場用“1個英特爾=10個AMD+10個英偉達”的估值公式，彰顯其技術統(tǒng)治力。

當下卻“風水輪流轉”，臺積電、三星等對手在芯片制程方面持續(xù)取得突破，紛紛開始啟用2nm工藝節(jié)點量產芯片，英特爾卻一度在7nm及以下的芯片制程工藝上進展不順。

為了重振芯片代工地位，2022年，帕特·基辛格主導了一項“英特爾IDM 2.0”戰(zhàn)略。該愿景由三部分組成：全球化內部工廠網(wǎng)絡；擴大采用第三方代工產能；打造世界一流的代工業(yè)務。帕特·基辛格豪言，要通過打造圍繞美國本土的芯片代工制造網(wǎng)絡，趕超臺積電。

不過這個計劃很宏偉，也很“燒錢”，僅投資金額就超過了1000億美元。然而結果并不如愿，市場研究機構Gartner的數(shù)據(jù)顯示，在2024年全球AI芯片代工市場中，臺積電占據(jù)68%的份額，而英特爾僅有5%。

在芯片領域節(jié)節(jié)敗退的同時，英特爾也錯過了AI的風口。早在2010年，英特爾就放棄了在GPU顯卡上的研發(fā)努力。這也讓英偉達與AMD得以在最近幾年橫掃市場，英偉達更憑GPU芯片和生態(tài)能力，登頂“新王”。

03、破釜沉舟，突擊“18A”

一位芯片從業(yè)者對《財經天下》表示：英特爾面臨的關鍵難題是，如何在確保短期業(yè)績穩(wěn)定的前提下，成功推進產品組合升級，并實現(xiàn)代工板塊的市場競爭力重塑。

媒體報道稱，陳立武在正式上任英特爾CEO第一天，便密集拜訪了一輪重要客戶?！拔业弥牢业漠a品有多差……這很丟人，但它真的激勵我做出改變?！标惲⑽湔f道。面向客戶交流時，他強調，“請對我們直言不諱”。

在陳立武看來，英特爾需要回歸本質——通過專注傾聽客戶需求，實施必要的改革。此外，他著重強調了踐行軟件優(yōu)先的設計方法，以及為客戶關鍵工作負載打造定制芯片的重要性。

陳立武為“新英特爾”確定了兩大業(yè)務方向——攻堅代工業(yè)務、加碼AI計算。他宣布，公司目標是“打造最好的產品，并在未來幾年內成為最優(yōu)秀的晶圓代工廠”。

尤其在芯片制造業(yè)務上，他在公開信中稱，英特爾要將重點聚焦在先進芯片制造工藝的研發(fā)進度和產能需求，特別是“18A”工藝（1.8nm）進展上。

對于前任CEO的正確決策，陳立武還在積極延續(xù)。

“18A”工藝曾是“英特爾IDM 2.0戰(zhàn)略”的核心之一，帕特·基辛格在接受采訪時曾說，“我將整個公司都押注在 ‘18A’上”。而改進英特爾的芯片制造工藝，也是陳立武吸引大客戶的重中之重。

今年3月，英特爾工程經理Pankaj Marria在社媒發(fā)文稱，18A工藝已開始初始批量生產，新工藝的量產計劃有望在今年提早實現(xiàn)。

“雖說英特爾開展了一系列降本增效措施，但其在x86和AI加速卡市場的份額持續(xù)萎縮仍未緩解。今年量產的18A尖端制程，將成為收復技術高地的關鍵所在?！鼻笆鲂酒瑥臉I(yè)者對《財經天下》表示。

在4月1日的英特爾大會“首秀”上，陳立武也曝光了18A工藝（1.8nm級別）和新一代CPU Panther Lake（客戶處理器）的最新進展。“要確保這一工藝優(yōu)勢能切實轉化為市場競爭力，仍有諸多挑戰(zhàn)需要克服。”

他特別提到，要在短期內顯著提升18A工藝的良品率。“英特爾正全力以赴優(yōu)化工藝流程，并組織了跨部門的專業(yè)團隊，嚴格把控從原材料采購、芯片制造到成品檢測的每個環(huán)節(jié)。”

據(jù)悉，英特爾制定了詳細且針對性強的客戶拓展策略，以獲取兩到三家“重量級客戶”。

在加速布局AI業(yè)務上，陳立武也在“首秀”中表示，要加速向人工智能（AI）專用芯片及定制化半導體領域轉型。英特爾將下一代AI功能先進芯片命名為“Panther Lake”。

陳立武透露，公司還在關注光子計算、量子計算、AI Agent等前沿技術，試圖在下一代計算架構中找到突破口。這一仗的艱難毋庸置疑，“英特爾的復興需要時間，且不會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