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邢予青

日本國立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經濟學終身教授，著有《中國出口之謎：解碼“全球價值鏈”》等

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從3月4號開始再對中國輸往美國的產品額外加收10%的關稅。 這是特朗普在今年1月20號開始他的第二次任期后，第二次對中國產品加征關稅。執(zhí)政不到兩個月特朗普就把中國出口美國的產品的關稅提高了20個百分點。自稱交易大師的特朗普如此肆無忌憚的提高關稅，可能是他覺得自己手里有一把上手牌， 而中國手里沒牌。 

根據美國商務部的數據，2024年中國對美國的貨物順差大約是3000億美元。許多國內外的分析家經常以中國對美國的“巨額“貨物順差為據，認為與美國打貿易戰(zhàn)， 中國可以出的牌并不多。喜歡以手中牌的多少來定義國際秩序的特朗普和他的團隊，可能認為“China has no cards" , 就不斷升級中美貿易戰(zhàn)。

其實在全球價值鏈時代，僅看海關統計的貿易數據，根本無法理解中美貿易的全景。特朗普以及時常抱怨中美貿易不平衡的美國政客，就是被這些過時的貿易統計數據迷惑而變得煩躁不安。

把在美國本土制造的產品，例如波音飛機，牛肉，大豆，玉米賣給中國是美國對中國的出口，這種貿易是英國經濟學家李嘉圖200年前研究的最原始的貿易形態(tài)?，F存的貿易統計就是以這種概念來定義所謂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因此，在貿易統計表上，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必須是Made in USA，必須是越過美國海關然后進入中國的產品。但是，在全球價值鏈主導國際貿易的今天，許多美國公司是利用全球價值鏈來組織產品的設計和制造，然后銷往世界各地，例如在中國組裝的iPhone，在上海制造的Tesla，在越南縫制的耐克鞋，在臺灣制造的英偉達芯片。 

這些利用全球價值鏈制造的美國產品進入中國市場時，都不算作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在中美雙邊貿易統計上找不到它們的蹤影。因為它們既不是從美國運來的，也不經過美國的海關。例如，所有在中國銷售的蘋果產品是從位于中國的組裝廠直接進入中國市場的；英偉達的芯片則是從臺灣的TSMC工廠運到中國大陸的。但是，這些產品實際上是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第一它們是美國公司的產品， 第二它們?yōu)槊绹鴦?chuàng)造了上百萬的高薪職業(yè)，第三美國公司從這些產品的銷售中獲得了巨大的收入。英偉達芯片的毛利高達75%， 耐克產品的平均毛利是43%，比蘋果產品的平均毛利37.2%還要高。

2024年在中國市場上，蘋果公司銷售了669億美元的電子產品，特斯拉賣了價值209億美元的電動車，高通賣了178億美元的芯片，英偉達銷售了103億美元的AI芯片，AMD賣了34億美元的圖像處理芯片，耐克賣了23億美元的鞋和衣服。這些公司在中國市場的銷售總額為1216億美元，大約為美國商務部統計的美國在2024年對中國貨物出口的85%。 值得提醒的是，這1216億美元是不包含在美國官方的對華出口的統計之中。這是美國一邊享受著中國市場的紅利，一邊喊冤的一個重要原因。

面對特朗普不斷升級中美貿易戰(zhàn)的舉動，這些利用全球價值鏈在中國市場上賺得盆滿缽滿的美國企業(yè)，都將是中國進行反擊時可以打的牌。美國的PVH集團從在中國市場銷售的CK和Tommy Hilfiger的產品中獲得的毛利是58%，這些產品都不算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因為它們都是在中國制造的。利用加關稅的措施來報復美國不斷升級貿易戰(zhàn)的方法，無法影響PVH集團在中國的業(yè)務。 然而，上個月中國政府把美國的PVH集團列入了不可靠實體清單，這就意味著CK和Tommy Hilfiger兩大品牌必須退出中國市場。

對于在中國市場上有巨大份額的美國產品采取類似的歧視性政策，可以成為中國應對貿易戰(zhàn)升級的有效策略。

（作者邢予青，本科畢業(yè)于北京大學數學系，獲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經濟學博士學位。有著三十多年的國際知名機構的學習、工作和研究經驗，對全球經濟、國際貿易有著深入的觀察和跟蹤。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