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每日人物社 李清揚
編輯 | 張輕松
想“發(fā)瘋”的時候，他們?nèi)ヲT行。有人工作日四五點起床，先騎個90公里，在山里爬坡，心率飚到180，再趕在9點去公司上班。有人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就獎勵自己一個上百公里的長途拉練，爬過最后一個坡頂時，肌肉顫抖、意識模糊，但“成就感達(dá)到頂峰”。“完成了其實也代表不了什么，也解決不了你現(xiàn)實中的煩惱或任何問題，但是它給了你一個心理暗示，我可以掌控速度，控制身體，就可以掌控生活。我能騎完100公里，你可以說這沒什么，也可以覺得自己真牛。”
騎行“發(fā)瘋”
在長安街集體騎行成了今夏最熱的儀式感之一，不亞于熬夜看升國旗。
高峰時，從夜晚八點到深夜一兩點，浩浩蕩蕩的騎行隊伍從建國門堵到西單，平均每三四趟才能通過一個紅綠燈，短短6公里要騎2小時，且一旦加入就只能前進(jìn)不能后退，因為被洪流裹挾了……
社交媒體上，從“北京騎行的氛圍空前絕后”到“騎行？長安街直接把我勸退”，給這把火添了油，吸引著各種需要儀式感、追求打卡的本地青年和外地游客。在長安街騎行甚至帶火了游客跟拍生意，一單三四十分鐘，按人頭在299元到499元之間。
離職last day前一天，張雯也決定去長安街騎行。這是她八年來第一次在北京夜騎，之前她是一家頂級律所的律師，基本保持著“007”的節(jié)奏，凌晨兩點秒回郵件是常態(tài)。雖然朋友圈經(jīng)常刷到夜騎，但那個點她以往都還沒下班。
這算不上一次非常輕松的騎行，龜速前行中，張雯甚至還摔了一跤。因為分神瞄了一眼運動手表，張雯就嘭地撞上路邊的雪糕筒，連撞兩個，膝蓋和手掌內(nèi)側(cè)刮傷，紅剌剌的一片，滿腦子都是后怕，“如果剛才有速度很快的車從旁邊開過，會怎么樣？”
為了避開人群，在北京媒體工作的汪琦選擇去山里騎行，每周至少三次。她喜歡做“早鳥”，凌晨四點半起床，五點出門騎車，從家里騎到戒臺寺潭王路，或者松樹嶺。一趟下來往返約90公里，騎完不到九點，再出發(fā)去公司上班。
汪琦在山里騎行。
在最陡的山坡上，整個車頭都翹起來，人只能匍匐在車把上，一點點像蝸牛一樣往上移動，“自虐”感拉滿。但到了坡頂，開始“放坡”的瞬間，痛苦就煙消云散了。
每當(dāng)又成功爬上一座山，汪琦會短暫地覺得，“山屬于我”。
被朋友問及上班還不夠累嗎，還要“沒苦硬吃”？汪琦回答：跟工作中和人相處的苦比起來，這不算什么。
情緒積累到極限，感覺“什么都做不好”的時候，王吉知道，自己又需要一場長途騎行了。王吉在北京一家大廠工作，入坑公路騎行兩年，舒適圈的騎行里程是五六十公里。他喜歡獨自長途拉練，這樣最為解壓。
王吉喜歡把騎行的速度控制在每小時25公里左右，在控制和失控之間，“你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擺脫一切束縛的感覺?！?/p>
王吉的公路車。
迄今為止，他挑戰(zhàn)過兩次超過100公里的騎行。一次是去年國慶在老家環(huán)湖，全程150公里，離終點還有20公里的時候，王吉還有最后一座橋要爬。
自行車和機(jī)動車從身邊呼嘯而過，王吉大腿肌肉顫抖抽筋，意識都恍惚了。他想，要不算了吧，下來推上去，或者直接叫貨拉拉回家，“沒必要追求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
但另一個聲音，卻逼著他必須用最后“一口氣”頂上去，以非常慢非常慢的速度堅持到橋的最高點時，心一下子打開了，后面就只有平路了，“在那一刻，成就感達(dá)到了一個頂峰”。
第二次長途拉練，是從北京騎到河北，再騎回北京，全程大約120公里。那陣子他有一點輕度抑郁、焦慮的狀態(tài)，也不想讓家人擔(dān)心，只能自己消化。當(dāng)他騎了七八十公里，躺在河北和北京交界的草地上的時候，“釋然了也好，和解了也好，可能就是那個瞬間，我覺得這趟行程的目的達(dá)到了”。
王吉騎行到河北的路線。
最累的是到家前最后30公里。騎到北京東四環(huán)附近的立交橋上的時候，他感覺渾身都在發(fā)抖，紅綠燈多了，人、車也多了，穿梭在逆行的快遞車、外賣車之間，他騎得越來越緩慢。雖然一路喝掉了10瓶水，中午干掉兩大碗米飯，還是感覺身體里的糖分都已經(jīng)被消耗殆盡，在快暈倒前，他在一家小店吃了一大碗蓋澆飯，瘋狂補(bǔ)充能量。
王吉明顯感到，這兩年騎行的人更多了，北京長安街，浙江千島湖，上海濱江路，云南洱海畔，杭州湘湖景區(qū)，廣東佛山半島路，各地的“網(wǎng)紅”騎行路線也多了起來。
王吉拍下的夜晚的長安街。
美團(tuán)單車的數(shù)據(jù)也印證了王吉的感受：7月以來，全國夜間訂單量最高的城市有北京、上海、成都、深圳、武漢等地。以北京為例，18-22時的用戶夜騎總時長較去年同期增長約15%。
人流量的暴增，讓年輕人騎行變成事件，也帶來更多事故和爭議。根據(jù)都市快報橙柿互動報道，前段時間，騎手成了杭州蕭山區(qū)第一人民醫(yī)院夜間急診的“?？汀?，有時一晚上有六七個，嚴(yán)重的甚至摔掉了三顆門牙，通常集中在晚上七八點到十一二點之間，年輕人很多。受傷的原因，有的是因為車輪太細(xì)卡在路縫里，有的是因為避讓行人或車輛來不及剎車。
住在附近的居民抱怨：騎行團(tuán)速度很快，競速每小時最高超過了40-50公里，騎者一群群開著尾燈，“像開火車一樣，一輛緊跟著一輛，原本大家晚飯后悠閑地散步，現(xiàn)在散步的綠道也成有危險的區(qū)域了”。
追求速度與激情的騎行者和休閑遛彎兒的居民產(chǎn)生矛盾，多地已經(jīng)開始在主流的市內(nèi)騎行路線上查崗限速。
王吉已經(jīng)不像上頭期那樣，每天都想出去騎車，但騎行就像庸常生活里的一個鉤子，給他刺出一個出口。一旦開始一段行程，他要求自己“一定要完成目標(biāo)，不能半途而廢”。
“完成了其實也代表不了什么，也解決不了你現(xiàn)實中的煩惱或任何問題，但是它給了你一個心理暗示，就是說我可以做成，我可以掌控速度，控制身體，就可以掌控生活。我能騎完100公里，你可以說這沒什么，也可以覺得自己真牛?！?/p>
“面對自己的運動”
人們買下第一輛公路車，開始騎行，往往懷有各種各樣的憧憬。
在北京從事市場營銷工作的鐘娜最初買車是為了“通勤”。2022年，因為上班路上很難打到車，10公里的路程說長也不長，她直奔捷安特買了一輛兩千多塊的自行車。
第一次騎車上班的時候，她就被那種“自由”的感覺觸動了。當(dāng)時還在疫情中，大家都有被困住的感覺，但騎在車上，夏天的風(fēng)吹到臉上，拂起發(fā)絲，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暢快感。
后來她逐漸升級裝備，開始去山里爬坡。她特別喜歡在山里騎車時那種遠(yuǎn)離城市的感覺。“你會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清晨第一束陽光照在背上，鳥鳴穿過樹林鉆進(jìn)你的耳朵，這是城市里不會有的感受?！?/p>
她甚至也享受“痛苦”的感覺：大腿皮膚刺痛，心率飚到180，“這讓你感覺自己活著”。
鐘娜放坡。
王吉買車也是追求“自由”的感覺。這兩年，他困在“中年危機(jī)”里，工作上，大廠收緊，曾經(jīng)升職的野心已然失落，只能“茍住”動彈不得。感情上他也“落后”了，老家的同齡人孩子都挺大了?！熬褪呛芏嗍虑槎級旱侥闵砩希X得什么都做不好，對下一個階段該怎么走，也想不清楚?！?/p>
2022年8月，他花費1萬2，買下了第一輛公路車，能“逃”往的地方也越來越遠(yuǎn)。
第一階段，他從住的地方騎到天安門，或者騎到奧森公園繞一圈，大概二三十公里。第二個階段，他和同事從海淀騎到首鋼，往返六七十公里。他們在首鋼大橋上欣賞了久違的日落，歇足一個多小時，回來已是深夜。第三階段，他開始挑戰(zhàn)長途拉練，并在完成一個個目標(biāo)的過程中，找到“目標(biāo)感”。
王吉騎行到首鋼大橋，等待落日。
他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以“休息”的角落。天安門附近，從東華門進(jìn)去，騎到午門，再沿著護(hù)城河和城墻往外騎。第一次路過的時候，他找了個地方坐了很久，一直記得那里的風(fēng)吹到臉上的感覺?！熬褪歉杏X離自己的心特別近，你找到了一個可以好好休息下的地方。”此后只要路線方便，他都會從那里路過一下。
王吉休息的角落。
汪琦把騎行當(dāng)作一項需要不斷訓(xùn)練以提高水平的競技，騎行時大腦是高速運轉(zhuǎn)的，需要監(jiān)測心率的范圍，判斷復(fù)雜的路況，但這與處理工作需要的用腦不一樣，“工作是協(xié)調(diào)，是配合，但騎行是面對自己，處理自己的事”。
騎車是一個進(jìn)步與退步都很顯著的運動。幾天不騎，再騎會明顯感到吃力。相對地，每一次騎到力竭，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踩最輕的擋位都覺得吃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呼吸上——忍受過這樣的痛苦之后——肌肉會恢復(fù)得更強(qiáng)壯，體能會更充沛，騎行的水平能有明顯的提升。
為了騎車，汪琦放棄了喝酒。她之前每個周末都和朋友出去喝酒，“但你騎車之后你是不想去喝酒的，因為會耽誤你第二天的行程。久而久之，你的身體也真的健康了?！?/p>
汪琦在騎行。
湖北女孩黃萃萃將騎行當(dāng)成對工作的“打斷施法”，她曾有一個特別喜歡打電話溝通的領(lǐng)導(dǎo)，時不時一個電話打過來，讓她不勝其擾。只有騎行的時候，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不接聽電話，“感覺自己不是牛馬”。
她對騎行的興趣產(chǎn)生得更早。小時候過節(jié)去外婆家，舅舅背著一個小包，從武漢一路騎回家，吃完飯，又騎上車，一路揚長而去，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高中時，地理課本上騎行環(huán)游中國的故事格外吸引她。上了大學(xué)，她加入騎行社，從杭州出發(fā)，去過紹興；從?？诔霭l(fā)，騎行幾天幾夜去過三亞。騎行成為丈量遠(yuǎn)方的工具。
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黃萃萃來到廣東佛山，騎行成為她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交到朋友、找到生活重心的錨點。騎完車，騎友們一塊結(jié)伴去打牙祭，關(guān)系也由此熟絡(luò)起來。
黃萃萃和騎友們。
她把運動完還去好好吃一頓的騎行稱為“腐敗騎”。廣佛一帶美食眾多，時常有人專門為了一口吃的，騎行近百公里。有一回下班，她和幾個朋友一時興起，從佛山南海出發(fā)，騎行五六十公里，去順德吃一頓醉鵝。快到的時候，突然下雨，差點淋成落湯雞，還好趕上最后兩份醉鵝，歡天喜地。
位于佛山的茶山也很出名。不僅由于它坡長彎多，適合騎行訓(xùn)練，“另外一個就是山上有特別好吃的雞和豆腐花”，因此吸引了許多騎行者慕名前往。
豆腐花更像一個爬到山頂?shù)莫勝p。抵達(dá)山下，準(zhǔn)備爬坡的時候，心里還是會油然而生一種恐懼感?！澳惚仨毲蹇漳X海中的想法，像啃東西一樣，一點一點磨它，因為坡真的很長，彎也很急，延綿不斷地旋轉(zhuǎn)上繞。”
不論是獨行，還是加入一個團(tuán)體，騎行本質(zhì)上都是孤獨的運動。
騎行是孤獨的運動。圖 / 黃萃萃攝
黃萃萃騎過最遠(yuǎn)的行程，是在廣東江門臺山參加的騎行比賽。早上七點鐘出發(fā)，一直騎到下午五點。出發(fā)時，幾千人在同一起跑線，上路沒多時，前后基本看不到人。
“很孤獨，就算遇到人，也沒有人跟你講話，因為大家都很累，都在埋頭往前騎，你也沒什么心思去講話，就是純靠毅力，堅持騎完這一段。”
中午時分，烈日當(dāng)空，太陽曬得人發(fā)暈。她補(bǔ)充了藿香正氣水，又吃了鹽丸，讓自己稍微保持清醒。她很難不去在意里程，煩躁源源不斷，“到底什么時候到？為什么還沒到？”
在特殊的人生階段，人們會騎行上癮。
今年2月才接觸騎行的武漢攝影師邱陸，騎行頻率已經(jīng)超過了身邊多數(shù)比他騎行時間更久的朋友。由于許多甲方削減了宣傳的開支，他經(jīng)營的攝影工作室接到的合作單越來越少，價格越開越低。租住的倉庫在武漢三環(huán)內(nèi)，租金不菲。一個月沒單接，下個月的房租就有斷繳的可能。
焦慮的時候，他就去騎車。
從上頭到放棄
“以前想看電影，如果搜出影廳在一兩公里外就覺得好遠(yuǎn)。騎車之后，覺得十公里也就是蹬幾腳的事情，整個城市都在我腳下?！?/p>
社交平臺上的分享，讓騎行出現(xiàn)“人傳人”的現(xiàn)象。
有人描述“騎行重構(gòu)了我對距離的感知，讓遠(yuǎn)方變得觸手可及”。有人形容“在騎行中感受到了心流”：壓彎、加速、目視前方、肢體松弛、人車合一，正好耳機(jī)里播放了一首很好聽的歌，“感覺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從心臟涌上腦袋最后到全身”。
不少人在美好的憧憬中上頭，卻被騎行的B面“打臉”。
網(wǎng)友“白頭叔”在小紅書發(fā)了一條勸退帖：信誓旦旦買了一輛公路車，學(xué)習(xí)騎行知識，規(guī)劃騎行路線，買了車頂吸盤，頭盔、護(hù)目鏡、放手機(jī)的臂套，騎行包，狗狗背帶，手套，五條騎行褲——打算每天一條，一個月后，他曬出二手平臺上的出售信息，車輪都是干凈的。
“如果你沒有堅定的意志，沒有足夠的熱愛，沒有說走就走的準(zhǔn)備，那就放棄吧，因為我就是這樣把錢浪費了的。”
很多人第一次騎公路車時，都被車座對大腿的磨損和屁股承受的壓力打敗了。他們開始學(xué)習(xí)各種減少屁股痛的技巧，比如購買足夠好的騎行褲，讓厚墊在臀部和車座之間產(chǎn)生緩沖作用；騎行前涂點凡士林也可以減緩摩擦；無菌貼和乳貼都能拿來應(yīng)急。在沒有專業(yè)騎行褲之前，有人甚至用衛(wèi)生巾來減緩摩擦。學(xué)會正確的騎行姿勢也是必要的，要讓壓力分散落在手握、腳踏以及坐墊上，騎行時腹部要出力。
不過最終還是得靠埋頭多騎，苦練“鐵腚”?！熬退阗I很貴的騎行褲，你的騎行姿勢不對，你騎行距離很長，爬坡很長，也一樣會屁股痛”，汪琦告訴人物，既然喜歡上騎行，這些都是必然要承受的結(jié)果，她曾被曬得騎行褲上沁出鹽粒，“能搓出三個鹽丸”。
汪琦騎到爆鹽。
“說到底，騎行是一項競技運動，你必須對騎行有敬畏心?！?/p>
你可能要面臨各種各樣的突發(fā)狀況。摔倒是其中之一。王吉摔過，汪琦也摔過。
王吉是在20公里時速的騎行過程中試圖回頭，車子從直線變成斜線，一頭撞向綠化帶，當(dāng)場爆胎，膝蓋和胳膊也摔破了，“那個瞬間你能明顯感覺到身體努力地想控制住車，但來不及了”。
汪琦是在千島湖環(huán)湖的時候，來到128公里處，在“放坡”的過程中，稍有恍惚，人和車就被減速帶彈飛，雙手脫把，滾到路邊，“大腦一片空白，傻了好幾秒”。
對天氣也要有足夠的敬畏。今年五月，汪琦參加了舉辦地位于北京昌平的環(huán)西自行車中國挑戰(zhàn)賽。那天風(fēng)很大，騎行過水庫時，風(fēng)刮得兇猛，部分體重輕的女騎手連人帶車被掀翻在地。面對不良天氣，陸續(xù)出現(xiàn)有人退賽。汪琦選擇下車推行，“過橋那段推著車過去”，一直堅持到完賽。
冬天在看似不冷的南方騎行，也可能會失溫。黃萃萃曾想報名廣州的一個騎游活動，但天氣預(yù)報那天可能會下雨，她放棄了。朋友報名后，騎到半路就冷到不行，淋雨之后更是出現(xiàn)失溫狀況，于是中途結(jié)束，裹上保溫毯返回了。
黃萃萃也發(fā)現(xiàn)，騎行的人是這兩年多起來的，尤其去年，佛山江邊常常被騎行的隊伍占滿。因為綠道上會有散步的行人，“速度提不起來”，很多騎行隊伍上了機(jī)動車道，甚至占據(jù)整整半邊車道。黃萃萃曾見過，機(jī)動車故意緊貼自行車躥過去，表達(dá)不滿，“確實也挺危險的”。
而隨著騎行越來越火，有些人會不自覺被帶入到攀比里，卷裝備、卷速度、卷里程。
騎行圈有這樣一個“鄙視鏈”：公路車、山地車、共享單車。公路車?yán)镉钟胁簧賰r位的差異。黃萃萃身邊不少人的車一輛就要幾萬甚至上十萬，有人甚至有好幾輛車?！坝袀€男生剛買了輛兩千多的山地車，出去騎了一趟跟不上大部隊感覺很『low』，立馬換了輛上萬的公路車?！边€有人不斷換車提速，瘋狂練習(xí)，下雨天就在家踩臺子。
頭盔、騎行服等配件的價格也很“卷”。幾千塊的頭盔，有人可以買好幾個。兩三千塊一套的騎行服，愛美的女生可以入手二十多套。鐘娜說，騎行成了身邊一些年輕人除房貸之外最大的花費，有朋友在騎行上的總花費已經(jīng)超過了40萬元。
黃萃萃屬于佛系選手，一直沒換車，她覺得動輒上千的騎行服價格也有些“離譜”。對于那些公路車飚到四五十公里時速的，還有盲目追求騎行里數(shù)的，黃萃萃都覺得，這些不僅危險，也是對身體的不負(fù)責(zé)任。
汪琦也不贊同這種盲目的“卷”。
上周，她挑戰(zhàn)了全程240公里、爬升約2800米的809路線。汪琦之前從未騎過超過150公里的路線。里程數(shù)來到137公里，爬升上升到2000米左右時，汪琦體力支撐不住了，“我也不會勉強(qiáng)自己，騎不動了就不騎了”。她上了保障車，同組的很多人都騎完了全程。
她在這次騎行的總結(jié)里寫道：“拿下2000米左右的爬升和137公里是我目前的極限了，接下來還需要不斷努力，提升肌肉耐力，多騎多練。”
在騎行大熱的當(dāng)下，專注騎行，有時還能開辟出副業(yè)的天地。汪琦熱愛攝影，騎行時會拍不少照片，以騎行為垂類內(nèi)容運營起小紅書后，她慢慢積累了幾千粉絲，陸續(xù)有騎行服的廠家向她拋出合作的橄欖枝。
邱陸也考慮把賬號做起來，結(jié)合他攝影師的本職，為自己再謀一個出路。
說到底，騎行的快樂來自于一些決定性瞬間。
與暑期“人從眾”的騎行盛況相比，九月之后的長安街，已經(jīng)過了高峰期。人群有一些松散的時候，可以肆意蹬幾百米，車轱轆轉(zhuǎn)動會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朋友在前面騎著，張雯和她聊起最近自己的idol，前段時間，她剛?cè)ゾ€下參加了idol的影院應(yīng)援生日場。她想起一句話，“青春期喜歡的東西，基本會影響人一輩子”，但目前她喜歡的人，上學(xué)時候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朋友大聲回她：“因為你還在青春里！”
那個瞬間，張雯覺得，“好像身處電影里的場景”。提交辭職申請時都沒有出現(xiàn)的如釋重負(fù)，從身體的四肢百骸涌現(xiàn)。
她當(dāng)即跟自己說，以后要多來騎行。
關(guān)于人生下一階段的路怎么走，王吉依然沒有清晰的答案，但騎行路線，他倒是還有幾個清晰的目標(biāo)：從北京騎回老家，1000公里，得騎十幾天。從成都騎到拉薩的川藏線“也特別棒”，大概需要一個月?！熬褪且恍┚唧w的目標(biāo)，有機(jī)會的話你還是想去完成?！?/p>
（講述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