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胡毓婧
界面新聞編輯 | 張友發(fā)
暑期檔行將結(jié)束，劇集市場迎來了一部懸疑口碑佳作。近日播出的《邊水往事》豆瓣開分8.1分，3天后漲至8.2分，并以13.1%的市占率位列昨日云合數(shù)據(jù)熱播榜首位。
從故事結(jié)構(gòu)來看，《邊水往事》帶有很強的異域冒險屬性，21集時長，承載了“橫禍”、“邊水”、“開石”、“傀儡戲”等21個單元故事，幾乎每一集都要打開一個全新地圖，講述剛畢業(yè)的沈星，意外流落多方勢力混雜的邊陲小城三邊坡、遇到神秘大佬猜叔，在險象環(huán)生的“邊水”輾轉(zhuǎn)求生的故事。
實際上，《邊水往事》是近幾年國產(chǎn)懸疑劇類型迭代的產(chǎn)物，它帶來了一種視聽的新奇感——架空的地理空間、混雜陌生的語言體系，以及“跑邊水”這種國產(chǎn)懸疑劇罕見的犯罪和生活方式，這些要素以相對統(tǒng)一的視聽風格呈現(xiàn)出來，《邊水往事》由此具備了電影質(zhì)感。
這或許要部分歸功于這部劇的監(jiān)制曹保平，在此之前，曹保平執(zhí)導過《烈日灼心》《涉過憤怒的?！返榷嗖繎乙煞缸镱}材電影。在他看來，《邊水往事》是一個全新的類型突破與劇作突破，“它的奇觀性，以及對人性的觸摸和探討，讓它變得更加厚重、更加復雜?！?/span>
《邊水往事》也帶有導演“算”個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他偏愛強設定、強類型作品，他聯(lián)合執(zhí)導的前作《開端》用科幻設定“無限流”重組一樁公交車爆炸案的敘事結(jié)構(gòu)，2020年的“桌面短劇”《云端》，劇情內(nèi)容大半在電腦、行車記錄儀等大小屏幕上進行。某種程度上，《邊水往事》也是這種風格的延續(xù)——人物活動的場域相對封閉架空，設定新奇；敘事由懸疑犯罪和人性驅(qū)動，由此帶出的人物群像多維立體。
作為內(nèi)容消費高峰期，暑期檔的頭部大劇慣常會被IP改編古偶劇搶占，今年反倒是懸疑劇相對突出。此前，《唐朝詭實錄之西行》以豆瓣8.5分、愛奇藝站內(nèi)熱度破萬收官，《邊水往事》則憑借緊密的敘事節(jié)奏和電影質(zhì)感的視聽體驗，將懸疑劇的類型熱度延續(xù)到暑期檔最后階段。
今年4月，優(yōu)酷將懸疑劇場升級為“白夜劇場”，并接連推出了《微暗之火》《新生》和《邊水往事》三部風格各異的懸疑劇，三部劇分別暫列今年豆瓣懸疑劇評分第五、第二和第一位，三部劇呈現(xiàn)的特點是類型化和社會派特質(zhì)突出，同時，體量趨短、敘事節(jié)奏更快、信息密度更大。
隨著用戶的習慣的變化，平臺的生產(chǎn)邏輯也在隨之調(diào)整。白夜劇場的懸疑變奏，和《墨雨云間》等爆款引發(fā)的長劇短劇化的討論，就能看出優(yōu)酷面向市場建立差異化調(diào)性的決心和成果。
“年輕用戶認知迭代挺快，作為平臺，我們在前期孵化和選擇項目時，要重點考慮兩年或者三年以后的用戶的需求，所以，會要求單集的信息量密度更高，敘事節(jié)奏更快，美學上能讓觀眾覺得耳目一新。”阿里大文娛倚天工作室總經(jīng)理、《邊水往事》制片人張元歡說道。
以下為界面文娛等媒體對話《邊水往事》導演算和制片人張元歡，Q為媒體提問，A為算回答，內(nèi)容略有編輯。
有沉浸感的架空現(xiàn)實主義
Q：曹保平導演是這部劇的監(jiān)制，他在制作過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提出了哪些想法和建議？
算：從劇本到演員錨定，以及到底在哪拍，對生產(chǎn)計劃的把握，以及成片質(zhì)量的把握，方方面面都有曹導作為監(jiān)制引領。
我更想提他在劇作上的提攜和幫助。我是在電影學院學動漫的，沒有蹭到文學系的課，有和他合作，等于開了一個小灶，回到電影學院重新上了文學系，相當于上了個大師班。和電影學院上課不一樣的是，我們有一部要實踐出來的作品擺在這。
他不會說教，他不會覺得自己很高明，對這個世界有很深的看法，一定要對觀眾輸出什么，他在這一點上很謹慎，他很怕我們說教點什么。
像我們這些電影學院畢業(yè)的，半桶水響叮當，就容易想說點什么。他特別提醒我們，要回到人物情節(jié)，人物為什么這么做，有沒有考慮清楚？這個事件推到這里，是人在推嗎？他不停提醒我們這兩件事情，對我?guī)椭浅４蟆?/span>
Q：《邊水往事》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有沒有類型上的對標作品？
算：一定要說對標就是《荒野大鏢客》，一個游戲。里面義薄云天的世界觀、亦父亦子的關系、江洋大盜的生存狀態(tài)，荷爾蒙爆棚，同時又非常地俠骨柔情。
《邊水往事》前半段是架構(gòu)三邊坡，后半段是拆解三邊坡。我覺得當達成一個世界時候，還要去反思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他們可以真正扎根生存下來的世界。它可能深度關照到你對現(xiàn)實的理解——一個混亂的世界，為什么是這樣的，它能不能被改變？
我們也不能解答這個問題，但是我們可以把它當成一面鏡子，提出這個疑惑，大概16集往后的篇幅都是在拆解這件事情。
Q：三邊坡是一個虛構(gòu)的地方，為什么做這樣的設定？
算：我一直想構(gòu)建一個世界，把以往對這種兄弟情義的世界觀和有情有義的故事融入進去。以前玩架空，我想做高概念、特異功能這類，這幾年特別想做架空的現(xiàn)實主義，扎扎實實做一個能讓人誤以為真的世界出來，沉浸感會好一些。
架空能提供一個更極致，更自由的空間，我不用顧慮太多。三邊坡很野，我必須創(chuàng)造一個故事能夠開展的世界，所以架空肯定是第一選擇。
如果完全是一個真實的地方，當?shù)卣Z言、習俗、穿著和各種衣食住行需要考據(jù)、調(diào)研，去查各種數(shù)據(jù)，多少人穿大褲衩，多少人穿人字拖，街上有多少騎摩托的。
架空就可以延展一些東西，不過天馬行空的架空，會給觀眾帶來閱讀障礙，比如語言、宗教，甚至日常生活的食物我們都沒見過，這就和觀眾距離太疏遠。所以在架空過程中，要把握一個能夠給創(chuàng)作帶來彈性的空間的尺度。
如何實現(xiàn)電影感的視聽語言
Q：評價說《邊水往事》有電影感，這種感覺怎么實現(xiàn)的？
算：我們沒有考慮往電影方向去追求什么，只是不太靠臺詞去努力推進劇情，主要以動作視聽語言，蒙太奇效應去搭配著走，我不太喜歡人物一直站著說臺詞，《邊水往事》里人永遠都在動，調(diào)度永遠都是活的，人與環(huán)境永遠都是融在一起的。
比如說寶石市場那個章節(jié)，我們提前一兩天把演員們集中在寶石市場，讓他們流動運轉(zhuǎn)起來，把他們按樣貌分了類，哪一類看起來是來買，哪些是游客，哪些是慕名而來，最本地的是他們的攤主。
這樣拍攝的時候，王安全突然從人家那抓一把錢，那個人就追過來，這些不需要提前排練，只要你找到好演員，他敢給，我就能保證我們的群演和環(huán)境接得住。我們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一點一點，讓環(huán)境涌動起來。
Q：《邊水往事》的字幕、語言、片尾音樂都比較新奇，但與三邊坡的環(huán)境很契合，你們是怎么確定下這樣的視聽風格的？
算：我一直覺得字幕這個事很奇怪，它是一部劇中視覺占比非常高的元素，但幾乎所有劇的字幕都默認白色黑體加黑邊，沒人考慮去變一下。
我覺得字幕可以作為世界觀的一部分潛移默化地影響觀眾，《邊水往事》字幕的色調(diào)就是我們制景和刷涂料時用得最多的顏色。可能有觀眾會不適應，但當越來越多人去在意一部劇的視覺構(gòu)成的時候，未來更多創(chuàng)作者也會考慮，是不是每個戲都應該擁有自己不同的字體。
至于音樂，我覺得說唱的感覺非常直給，是一種非常有“野味”的音樂類型，它的力量感和荷爾蒙很適合《邊水往事》，所以從一開始寫劇本時候，就確定了要用說唱做片尾曲，三邊坡值得擁有自己的音樂，所以一共做了三首。
關于語言，具體的語言是有地理指向性的，既然選擇架空，我們選擇完全創(chuàng)造一門語言。因為不用臺詞推進敘事，所以我也不擔心觀眾會聽不懂，觀眾光看畫面也會知道劇情的大概走向，所以也不會被語言桎梏。
三邊坡氣候炎熱，北面離大陸更近一些，山體比較多，磨礦山都是大的懸崖，路很曲折難走，上下海拔都很高。這種氣候下，人就比較更黑一些，因為它樹蔭比較少，山體裸露地方水比較少，所以大家都有水桶，要排隊去洗臉。
有了環(huán)境和氣候影響，就有了生產(chǎn)生活方式的變化，滋生出來的人物性格也會有變化，一層層影響過來，我們透析這個世界，像推一個真實的沙盤一樣。
另外，我們和美術(shù)團隊進得非常早，第一稿劇本完成，美術(shù)就進來了，因為美術(shù)要回歸到劇作上，不能說設定是設定，劇作是劇作。
架空世界的寫實感從何而來？不是說我今天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把符號弄得怪一點，顏色跳一點、新一點，人們穿著沒見過的奇裝異服就完了，這樣的話，它和人沒有關系。像你去到伐木廠，人們?nèi)谴┲L袖長褲，因為蚊蟲多，就是這么一個邏輯，潛移默化影響著你的感官，整個視聽語言。
懸疑劇要做信息疊加
Q：《邊水往事》是群像敘事，每個主角都有故事線，怎么壓縮到21集？
算：順勢而為，不要為了做群像而做群像?，F(xiàn)在觀眾看劇，心理訴求是需要信息疊加，要有很多延展性的東西，尤其還要帶出世界觀。
Q：單集一個小時，會不會有點長？
算：我們就是打破規(guī)則的，別想多長，好看就完了。關鍵是它有沒有讓觀眾想出戲、倍速觀看，沒有的話，管它多長，看就完了。我們最開始定的體量是16集，每集故事密度有點超過預估，每一集劇本字數(shù)在2萬2左右，很臃腫，拍出來兩個小時的也有。后來我覺得還是拆一下吧，一集兩個小時看下來，屁股都坐麻了，所以還是稍微拆了一下，大概就是這么一個過程。
Q：懸疑劇這兩年行業(yè)創(chuàng)新很多，你覺得它未來會如何發(fā)展？
算：懸疑只是一個類型，可能它有一定推理，有一定案件涉案，實際涉案也分犯罪類型，甚至也有驚悚片被歸到懸疑里面。
我只能說，劇集要往信息疊加上走，不能只是懸疑或者破案，包括愛情劇在內(nèi)，所有片子都必須疊加?，F(xiàn)在觀眾對信息量的訴求和承載力已經(jīng)比以前高很多了，如果再給觀眾做純懸疑劇，除非就是三四集，像英劇《無人生還》《九號秘事》那樣，一集一個故事，時長20分鐘，一周一集。
Q：之前優(yōu)酷的《墨雨云間》播出時，行業(yè)也在討論“長劇短劇化”的趨勢，這是否會影響選擇項目或者創(chuàng)作思維？
張元歡：我們現(xiàn)在確實對每集的信息量要求會更高，因為用戶的信息接受密度很高，所以我們也要適應用戶的想法和需求。作為平臺，有些項目我們會做用戶前期調(diào)研，成片階段也會做用戶測試，如果用戶普遍覺得某個項目節(jié)奏慢了，我們會與主創(chuàng)一起探討對焦去調(diào)優(yōu)，讓呈現(xiàn)給用戶的成片內(nèi)容更精彩。
因為很多年輕用戶的認知迭代挺快的，作為平臺，我們在前期孵化和選擇項目時，要重點考慮兩年或者三年以后用戶的需求，所以要更前瞻性地考慮觀眾觀影內(nèi)容取向的變化。 內(nèi)容上會要求單集信息量密度更高一些，敘事節(jié)奏快一點，以及美學、視聽風格上，要具備創(chuàng)新性，盡量讓觀眾覺得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