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音樂先聲 丁茜雯
編輯 | 范志輝
“下?！眻F播，成為了內娛偶像的新出路。
所謂的“團播”，即為團體直播，通常為多位男（女）主播同臺進行直播，且伴有一位控場的主持人炒熱氣氛，早在虎牙、斗魚等平臺秀場直播興盛時期便出現(xiàn)。
8月，對于前SNH48成員李慧的粉絲來說，算得上是苦盡甘來的開端。自今年6月李慧宣布從SNH48畢業(yè)退團，再到補位抖音團播組織“千金府”成為新成員“星星”，不過兩個多月時間，李慧便已躍居“千金府”熱門成員，成功拿下團隊成員PK第五冠。
正統(tǒng)女團偶像“下?！眻F播，也在粉絲之間引發(fā)爭議。僅在8月初的“千金府”多次微博熱搜中，便出現(xiàn)了“割裂感”、“自降身份”、“正大光明擦邊”等吐槽。有意思的是，隨著李慧的加入，諸如《戀愛告急》《觸電》等SNH48系女團歌曲也成為“千金府”必演曲目。
隨著短視頻平臺成為“團播”新陣地，這一直播模式也逐漸與內娛接軌，產生質變。
偶像“下?！眻F播
事實上，隨著快手、抖音等短視頻平臺興起，經歷整頓的娛樂直播業(yè)也在尋求著新的機遇，而團播也在近些年重新發(fā)展為新風口。
如果說早期的團播模式多聚焦在連麥“打PK”，多以俊男靚女“卡顏局”、獵奇感才藝和懲罰、簡單的網絡熱門舞蹈為直播內容，那么當下的團播則主要為以女團、男團的集體演出形式，且多以15秒左右的舞蹈表演為主，其中不乏團體表演、個人表演的交換演出模式。
為了吸引不同的受眾群體，團播背后的MCN機構也會根據流行熱潮為主播打造“人設”，萌妹團、二次元、古風、科班出身、前偶像“再就業(yè)”等，均是當下熱門主題。
直播間的演出內容，主要取決于觀看直播的用戶打賞。普遍操作也與酒吧點歌相似——觀眾打賞舞蹈對應禮物，即可“啟動”待機狀態(tài)下的主播進行表演，如果觀眾打賞出現(xiàn)高頻重復，主播也仍舊需要繼續(xù)以“不停歇的舞娘”狀態(tài)，重復表演同樣的內容。
宛如人機的高重復性跳舞，也是當下團播中極為常見的直播形式，男女主播一定程度上也滿足了部分網友的惡趣味、操控心理，乃至激發(fā)受眾的“保護欲”刺激打賞。
據京津地區(qū)某團播公會經紀人圓子坦言，招納成員的主要門檻還是“不論出身，只論漂亮、帥氣、好看”，但圈內競爭的激烈也令不少公會將目光轉向了正統(tǒng)偶像出身的小藝人。
她提到，“雖然放在內娛看起來是糊咖，但放在直播界是自帶流量的先天熱度，而且也不用公會基礎培養(yǎng)，尤其是SNH48、《創(chuàng)造營》《青春有你》等選秀節(jié)目出身的偶像，可能業(yè)務能力放在內娛還有很多‘瑕疵感’，但對直播來說足夠了?！?/p>
這也令出身選秀、正統(tǒng)男女團的地上偶像們，在內娛尋得了又一條出路。比如除了前SNH48成員李慧，諸如曾是香蕉娛樂旗下男團TANGRAM成員、《偶像練習生》出身的貝汯璘，以及前GNZ48成員陳泓宇與謝菲菲、《創(chuàng)造營2021》出身的谷柳霖等，均踏上了團播之路。
事實上，隨著衛(wèi)視選秀、網綜選秀啞火，內娛偶像男團、女團的產量也在急速下降，無法速成流量變現(xiàn)的困局，也令正規(guī)經紀公司不愿投入高額成本造星。
但偶像練習生們在內娛的“失業(yè)”，卻為團播直播間帶來了新鮮血液，并逐漸衍生出仿照正統(tǒng)男女團打造的直播男女團，“代餐”內娛偶像演出。
比如李慧所在的千金府團播，便因擴充李慧前期在SNH48演出曲目，被SNH48粉絲戲稱為“換了個地方看李慧公演”；而名為“桃拾柒”、“D.深藏BLUE”的團播直播間，則主打K-Pop團體標簽，不僅直播間為常見的偶像練習室、MV或是打歌舞臺模擬布景，團播內容也以翻跳K-Pop舞臺為主，《前夜》《How You Like That》等熱門K-Pop曲目也成為直播間常駐。
不得不承認，團播確實在當下成為MCN突圍、偶像重生的新稻草。比如在李慧獲得千金府團播PK四連冠之時，跟隨其在SNH48時期經歷了從編外低谷到SNH48總選舉31名的粉絲便提到，“起碼是收入好起來了，而且沒能在SNH48得到的C位，也能在團播里給她了”。
同樣的，曾搭上向選秀節(jié)目輸送練習生熱的無憂傳媒、OST傳媒等均已投身團播洪流分羹“潑天的富貴”，打造出成功的團播IP。更為典型的，則是并非抖音MCN機構榜排行前列?？偷膸泿炀W絡，也因成功推出sk女團系團播，一躍成為團播頭部公會。
但同時，偶像轉行當主播，也難免擠壓素人主播生存空間，引發(fā)“輿論戰(zhàn)”。比如在韓國，前女團Lovelyz成員徐智秀在成為BJ（主播）后，便因創(chuàng)下首次播出4小時利潤收入500萬韓元的驚人收入，被稱為“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破壞者”。
新瓶裝舊酒
對于團播直播間來說，如何打造出深入人心的團播IP、減少觀眾的審美疲勞是首要任務。
圓子表示，要想高質量的直播必不可免要有高成本的投入。直播行業(yè)的競爭十分激烈，直播場景布置、服裝、妝造以及運營團隊、導播團隊、舞蹈老師等成本投入，都需要隨著流行熱潮的變化不斷更新，“一個直播間想要達到畫面清晰透亮、多機位切換，還要加入一鍵換裝或是罐頭笑聲等小細節(jié)，10萬的投入都是最低的”。
她還提到，“團播成員普遍要從素人或小網紅開始進行直播間的原始粉絲積累，看對眼的大佬粉絲可遇不可求，sk女團的卡卡就是從零基礎素人起家成為當家IP的‘紫薇星’例子，可并不是誰都能成為卡卡做到個人單場百萬流水”。
那么，多多招攬有粉絲基礎、唱跳能力、還知道如何賣CP的“李慧們”，也就成為了團播節(jié)約成本、增加流量曝光、打造IP的方式。
某種程度上，這些經歷過正統(tǒng)培訓的偶像練習生們，也間接“專業(yè)對口”拔高了團播的門檻與演出質量，同時也變相擁有了內娛缺失的“唱跳舞臺”。
與此同時，大量的翻跳博主、舞蹈老師、舞蹈生等相關從業(yè)人員也紛紛跳入團播的世界，也讓團播演出更為多元化，K-Pop全曲翻跳、街舞、民族舞等舞種也逐漸出現(xiàn)在團播直播中。
比如近期，擁有70萬抖音粉絲的翻跳博主“醬咖力力”便加入了帥庫網絡旗下“sk江浙粵005”團播直播間，而后更成為sk女團推出的專業(yè)女團IP“ENJOY-M”成員之一，實現(xiàn)從自媒體博主到女團成員的進階。
不過，本質上來說，團播還是“新瓶裝舊酒”。
相比之下，團播與過往的秀場直播、公會PK直播等娛樂直播依然相似，仍然是建立在通過高P美顏、販賣顏值、身材、同性CP的基礎上來吸收“榜一大佬”，甚至仍然在低俗擦邊、軟色情、誘導未成年消費，以及未成年直播的底線邊緣試探。比如自曝存款8位數、曾七天入賬超過400萬元的16歲某平臺團播主播“夜巴黎”，便被指出存在童工直播、低俗直播等現(xiàn)象。
而在中腰部及以下直播間尤其是女團團播，更是不乏出現(xiàn)擦邊舞蹈、送禮指定女主播狂跳至“表情崩壞”等軟色情表演。這也被部分男性受眾稱之為“盤一下”，像是在名為“心動存檔2.0”的直播間中，所謂的“錢來舞”便包含著模仿日本色情內容的“阿黑顏”表情。同樣的，酒吧夜場的大尺度演出，也通過團播的形式在線上建立起吸引消費者的途徑。
而團播之所以能夠如此活躍，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平臺的加持。
早在去年，抖音便開啟“外站成熟團播引入計劃”，鼓勵公會入駐并提供最高可到三個月的20%引入分成激勵；快手平臺則為直播間提供4個月的流量扶持、區(qū)域流量和大舞臺流量扶持，還給予5萬元的保底資金支持。而放眼國際市場，團播也在出海探路，甚至有望成為新的“文化輸出”。
比如眼下，完全由越南本土成員組成的sk女團越南分團“SKY MOON 006”，便在TikTok直播圈頗受歡迎。
團播的B面
在青春正當時賺足想象之外的金錢，幾乎是所有踏入團播直播間“扮演”另一個自己的主播們的目標。
7月，sk女團當家主播萱萱在某晚公會賽中拿下第一名，這也是榜一大佬為其提前送上的20歲生日禮物，“一個嘉年華3000元，萱萱的榜一大佬給她刷了903個，差不多350萬元的打賞，主播起碼也能夠分到約100多萬元”。
偶像趨之若鶩，普通素人也如此。但現(xiàn)實的骨感，卻也令團播的世界充滿浮萍。
比如曾紅極一時的團播女團Fo.U早已泯然眾人矣；憑借披露直播女團幕后日常成為小有流量的萬粉自媒體博主的“春野鉆鉆”所在的one ssa女團直播間、貝汯璘實現(xiàn)偶像再就業(yè)的“宇宙暴龍團”直播間也已解散。
團播殘酷的“勝者生存”法則，促使著直播間的男團女團們迭代不斷加快，MCN更是源源不斷地在互聯(lián)網上搜羅著俊男靚女，培養(yǎng)快餐“練習生”。
與偶像練習生不同的是，團播練習生的速成模式極大壓縮了培訓成本，“團播圖快錢，大多數MCN會提供5天到15天左右的培訓時期，上播要求就是好看、能扭就行，如果有很高的業(yè)務水準的話就是錦上添花，反正永遠不會缺人來播”。
北京某團播直播間擔任場控主持人的“玉米”就提到，僅在過去的6、7月，北京及周邊的燕郊地區(qū)便有十幾家新生的團播公會誕生，招募的團播成員也以就近范圍內大學生為主，“大學生兼職成本低，達不到KPI可以隨時換人，哪怕一個月收入1000元左右也足夠學生群體賺外快，并且有些公司也會提供食宿”。
不過，她也提到，學生的不穩(wěn)定性同樣也是一把雙刃劍，因此為了留住主播，不少MCN也會推出檔位不一的簽約合同，“有的MCN會要求主播收入突破30萬元就需要默認簽訂三年主播合同，還有的會以達到多少積分門檻來要求主播延長就業(yè)期限。頭部的團播主播可以達到月入幾十萬到百萬不等，小主播也可以月入3萬多，所以公會的選擇很重要 ”。
在社交平臺上，不乏有曾在規(guī)模不一的MCN進行團播的年輕男女分享自己的簽約內幕或是受騙經歷，并譴責諸多團播公會為留住人所提出的保底計劃、扶持計劃為誘惑的騙局，“保底只保1到3個月，合同簽兩年，保底期一過公司不放人，每個月的提成只有幾百，想走就需要賠錢”。
8月初，某平臺的團播賬號“煙雨錦夢”便被爆出“未成年主播猝死”事件。據主播家屬發(fā)文稱，該公司讓年僅17歲的男主播“忽悠大姐要打賞”、“從（早上）十點一直工作到五點五十七分倒地”、“中間公司只讓他吃了一頓飯”。
并且，該公司也被指與BOSS直聘上標注的薪資待遇有所不同，不僅沒有承諾的五險一金，工資發(fā)放也分為了“底薪+提成”以及“忽悠未成年簽下霸王條款合作協(xié)議”，如若辭職解約、或是跳槽便需要賠償30萬元違約金。而在“煙雨錦夢”的相關賬號中，卻是明確標注“月休四天、保底10000至20000（元）”，“工作6-8小時，月入輕松過萬”。
不僅如此，部分直播間還以“主播帶病演出”、“團內不和”等劇本進行吸睛引流，虛假直播騙取同情心或是粉絲攀比心打賞的現(xiàn)象也愈加多發(fā)。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團播所使用的背景音樂大多涉及商用侵權問題，諸如周杰倫、林俊杰等國民歌手金曲更是重災區(qū)，部分直播間則大量使用前奏或是高潮部分來躲避侵權的可能性。
更為巧妙的是，也有“聰明”的直播間選擇使用K-Pop、J-Pop或是歐美歌曲作為跳舞BGM，“即便是放完全曲也難有跨海執(zhí)法”。不僅如此，部分以雜志風格作為人設主題的直播間，也將《VOGUE》《marie claire》等時尚雜志Logo作為背景使用，同樣也在涉嫌侵權的邊緣游走。
可見，團播興起背后，也由此暴露出不少亂象。
團播也難逃飯圈？
有趣的是，看盡直播百態(tài)的下沉市場，同樣也是越來越“上頭”，團播受眾的入坑氪金行為也與明星飯圈逐漸無異。
比如現(xiàn)象級主播卡卡，以“一晚可跳30支舞”、“表演觀賞性極強不公式化”、“表情管理無懈可擊”等高評價坐穩(wěn)抖音團播女團頭部，甚至吸引不少內娛、K-Pop粉絲心甘情愿加入陪伴其“養(yǎng)成”。
畢竟，隨著偶像入行，飯圈文化、秀粉打投借由團播男女團復蘇，如今的受眾群體已然不再僅僅是“樂子人”，過去以男性為主的直播消費也正在逐漸過渡到飯圈女性消費者占據優(yōu)勢。比如在團播頭部傳媒公司帥庫網絡經紀人面向素人女孩的招新介紹中便提到，“80%女粉，走的是飯圈經濟路線”。
粉絲經濟是“香餑餑”，得女粉者也更是得天下。
這也導致，正兒八經的粉絲群體也在倒逼著團播的迭代，站姐、粉絲運營、粉絲站對接等偶像明星必備職能，也成為團播MCN們給予主播們的“標配”。
比如日流水達到數十萬的“喜悅-023”直播間，便在各大社交平臺針對上述職務進行廣撒網式撈人，其所屬MCN喜予文化公會賽更是會為獲勝團體提供“《偶像練習生》團隊打造專屬MV，高級MV、團隊小卡等粉絲周邊定制、放學卡”等獎勵，無不對標內娛偶像的粉絲經濟變現(xiàn)方式。
但最為典型的變現(xiàn)路徑借鑒，還是來自于由日本女團AKB48、內地女團SNH48衍生出的劇場模式，諸多團播也已從線上延伸至線下，開始全方位收割粉絲錢包。
換言之，團播更像是直播間界的48 GROUP文化集大成者。諸如分團演出、劇場公演、粉絲氪金決定每周及每月劇場MVP，以及總選舉排名C位、生日冷餐會、演出MC等均被團播直播間有所借鑒。
比如sk女團所有團播分賬號成員均會舉辦周賽、月賽，公會賽中積分排名最高者則為直播C位，并擁有線下大屏投放、線下公演粉絲會等獎勵。選秀時代，粉絲打投數據由于并不透明曾引發(fā)諸多非議；這些問題在團播直播間也迎刃而解，觀眾打賞數據透明公開，幾乎少有灌水，這也吸引大量前秀粉、K-Pop粉絲入坑。在sk公會賽中，便出現(xiàn)了眾籌集資打榜的“奇跡再現(xiàn)”，熟絡的催票、控評話術，集資名單公示等選秀套路也同樣復活。
“團播主播的話術其實跟SNH48成員在總選舉、最佳拍檔等比賽，或者是選秀節(jié)目里的練習生們催票、感謝粉絲的話術沒什么不同，甚至還要更為細膩”，圓子坦言，這些前人也是團播主播們學習話術的樣本。
“不管是在直播中還是在自己的社交賬號，哪怕觀眾就送了一朵玫瑰、一根棒棒糖，都能夠獲得成員們的感謝?！鼻安痪茫珽NJOY-M成員默默就給自己的最大支持者“愛姐”購買了一顆以她們兩個名字命名的小行星，粉絲的投入有著擲地有聲的回報，“多浪漫啊”。
另一方面，粉絲氪金托舉，也極大滿足了粉絲的“救世主化”想象以及養(yǎng)成樂趣。比如頭部團播主播卡卡的金主大哥、大姐，除了普通的金錢打賞外，還會為其布置舞蹈功課、探討職業(yè)規(guī)劃，也間接加速了其業(yè)務能力的提升以及破圈。
相較于內娛、K-Pop追星需要投入較大的沉沒成本來換取近距離接觸的門檻，團播男女團僅僅以直播打賞論“親疏”的簡單途徑，也為諸多飯圈粉絲提供了獲得情感經濟反饋的來源，甚至吸引粉絲爬墻來獲得更為周到的追星體驗。
當然，這種近距離、強交互性也打破了偶像、藝人與粉絲之間需要保持距離的默認規(guī)則，撕開的則是內娛粉絲無法接受的“私聯(lián)”現(xiàn)象。比如千金府直播間名為“小野”的主播便被爆出在有男朋友的關系下與榜一大姐戀愛，而這也導致榜一大姐、粉絲脫飯回踩，最終不得不離開直播間。
可見，AKB48形成的偶像“戀愛禁止條例”放在被飯圈文化包裹后的直播間中，也同樣適用。
而不管是入局者、旁觀者乃至受騙者，他們共同制造了這一直播間的“花花世界”，并再次將團播推上了賺快錢的新風口。
畢竟，網絡世界沒有真相，只有闡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