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音樂先聲 李沁予
編輯 | 范志輝
“Emergency Paging Dr Beat…Emergency Paging Dr Beat…”
最近,又一首神曲《Emergency Budots》在TikTok上掀起了一陣Budots音樂熱潮。
一大批TikTok用戶紛紛參與到這場全網(wǎng)“緊急呼叫Dr.beat”的魔性舞蹈挑戰(zhàn)中,甚至美國副總統(tǒng)候選人Kamala Harris的TikTok官方競選賬號也借助Budots的熱度趕了一波時髦。
目前,光是《Emergency Budots》這首歌已經(jīng)在TikTok上衍生出了不同版本,保守估計至少吸引了超過97萬用戶創(chuàng)作。不僅是國外,在國內的抖音
平臺#emergency這一話題也有26.7億次播放。
那么,來自這種像在腦子撓癢癢的音樂,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在全球引起如此大的傳播?
菲律賓“神曲”回潮
“Budots”一詞源自米沙鄢語,意為“懶漢”或“閑人”,其音樂起源于千禧年時期菲律賓達沃市貧困區(qū)的一家網(wǎng)吧,以重復的節(jié)拍以及無厘頭的聲音采樣而聞名。
當時,網(wǎng)吧老板Sherwin Calumpang Tuna(人稱DJ Love)通過在工作時間創(chuàng)作了如《Budots Dance》系列的早期作品。
2008年,菲律賓的熱門電視節(jié)目《Pinoy Big Brother》(PBB)中就有一位參賽者因在節(jié)目中表演Budots舞蹈而迅速走紅。這種音樂和舞蹈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混合了隨意的舞步和讓人忍俊不禁的幽默元素,迅速贏得了當時年輕人的喜愛。
到了2012年,Budots登上了菲律賓知名新聞節(jié)目《Kapuso Mo, Jessica Soho》,進一步擴大了其影響力。Budots的音樂簡單、易于傳播,這種特性使其迅速在菲律賓的街頭巷尾蔓延,成為節(jié)日和派對的標配音樂。
這次Budots音樂在全球范圍的爆紅并非偶然,其上次在全球范圍內“小火一把”還是在2019年。
自2018年起,Spotify上的播放列表“BUDOTS DANCE”便開始陸續(xù)收錄了97首Budots風格音樂作品,至今已經(jīng)吸引了超過2.8萬用戶的關注。從下圖可以看出,在2019年到2020年期間,這個播放列表的關注者數(shù)量急劇增加,從大約2.2萬人上升到超過3萬人。
從2020年至2023年,Spotify上“BUDOTS DANCE”播放列表的訂閱者數(shù)量盡管增長趨勢有所減緩。但與此同時,TikTok在菲律賓的影響力持續(xù)攀升,菲律賓成為2017年最早涉獵TikTok的國家之一。
而Budots在TikTok上的初期流行,也緣于菲律賓本土用戶的推動。在諸如#budotsdancechallenge等早期話題標簽中,也可以看到在2019年菲律賓用戶發(fā)布的Budots視頻內容。
直到2023年末,菲律賓DJ Johnrey采樣古巴天后Gloria Estefan的80年代熱門歌曲《Dr.Beat》而創(chuàng)作的《Emergency Budots》,才算是為Budots音樂火遍全球的埋下了種子。
今年3月,TikTok用戶amirehxz穿著機場的工作服用這首音樂跳了一段絲滑的舞蹈,配合著魔性的表情,隨后該視頻因音樂洗腦、與服裝反差迅速爆火,獲得了超過2200萬次觀看。
最初,在amirehxz的舞蹈視頻走紅后,其音頻激發(fā)的跟風創(chuàng)作者大部分聚集在菲律賓當?shù)匾约皷|南亞一帶。今年6月,《Emergency Budots》系列的音樂已經(jīng)生出了多種不同版本的Budot音頻來源,跟風創(chuàng)作者從菲律賓當?shù)氐摹袄咸何琛甭拥搅擞螒?、虛擬世界領域。
今年7月,Budots音樂徹底在全球引起了病毒式的傳播。韓國知名女團Weeekly、Red Velvet,國內的不齊舞團都開始在TikTok對《Emergency Budots》舞蹈動作進行不同程度的編排演繹。
隨著熱度的持續(xù)攀升,《Emergency Budots》的短視頻玩法也破圈進入了變裝領域,多位時尚博主開始利用這首歌曲作為背景音樂,展示他們的OOTD,菲律賓裔美國女歌手Olivia Rodrigo也加入其中。
盡管DJ Johnrey的那首原版《Emergency Budots》尚未在流媒體平臺上發(fā)布,但“平替版”已經(jīng)上傳到了Spotify上,目前已有260萬次播放。
有趣的是,意大利音樂制作人Prezioso、Marvin和Andrea Prezioso在2000年發(fā)行的音樂《Emergency 911》,因其名稱和結構與《Emergency Budots》相似,在Spotify上的播放量也顯著增加。特別是在2024年8月,該歌曲的播放量達到了約200萬次的高峰,這顯然得益于與《Emergency Budots》的關聯(lián)效應。
此外,越來越多的Budots播放列表也緊隨潮流,出現(xiàn)在Spotify上。如播放列表“ Budots Dance Remix ”的關注量在七月底大幅度增加。
五年內,Budots音樂反復在短視頻平臺上反復掀起波瀾,并已經(jīng)在全球形成新的文化潮流,已經(jīng)足夠說明,這種源自菲律賓貧困區(qū)的草根文化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Budots音樂為何能病毒式擴散?
在國內,不少聽眾都表示聽到這種曲風總會想到一些很猥瑣的畫面,也有人用其與國內的“搖子音樂”《科目三》、《我姓石》來對標。
然而,Budots在菲律賓本地的力量卻和我們預期的有所不同。
在2016年菲律賓總統(tǒng)選舉的前夕,無數(shù)關于當時達沃市市長 Rodrigo Duterte的視頻在網(wǎng)上瘋傳。在視頻中, Rodrigo Duterte與5個少年隨著一段魔性的音樂扭動身體。
在當?shù)厝丝磥?,這段視頻象征著Rodrigo Duterte與草根文化的緊密聯(lián)系,迅速引起數(shù)百萬的觀看次數(shù)。這也幫助Rodrigo Duterte吸引了年輕選民的關注,并將這一區(qū)域性的舞蹈風潮推向了菲律賓的主流文化。
緊接著,一些菲律賓政治人物開始借鑒這種音樂形式,以期贏得選民的青睞。例如,在2019年,菲律賓演員Bong Revilla憑借其在一則全國性的電視廣告中展示Budots舞蹈,最終幫助他再度成功當選參議員。而在一年前,Bong Revilla還深陷殺豬盤指控之中。
作為底層人民的藝術,Budots音樂屢次被菲律賓政壇用以籠絡民心,也使得Budots音樂在菲律賓街頭變得無處不在,成為節(jié)日和聚會上的國民音樂。一位TikTok用戶回憶說:“在我小時候,Budots就像是菲律賓版的《江南Style》,無處不在。”
2019年,電影制作人Jau Rosas和Mark Limbaga 看到了這一趨勢,在Cinemamaya電影節(jié)上推出了記錄短片《Budots: The Craze》,短片中又將鏡頭對準了“Budots之父”網(wǎng)吧經(jīng)理DJ love。
紀錄片中提到,實際上,Budots舞蹈的發(fā)源比音樂更早。Budots舞蹈是從菲律賓棉蘭老島地區(qū)以及巴賈奧族的傳統(tǒng)舞蹈文化中延伸出來的。
這種傳統(tǒng)舞蹈具有一系列復雜的步法,要求舞者在地面上敏捷地快速移動,其步伐與鼓點緊密同步。舞者們通過手部、腰部和臀部的優(yōu)雅擺動來模仿水流或魚游的動作,創(chuàng)造出一種強烈的節(jié)奏感。
DJ love作為一家網(wǎng)吧的經(jīng)營者,目睹了那個時代菲律賓貧民窟里的毒品濫用和幫派暴力等嚴重社會問題。年輕人缺乏娛樂和消遣的方式,往往容易受到負面的誘惑,而音樂和舞蹈可以成為一種積極的表達形式,讓年輕人通過這些活動找到快樂和歸屬感,從而遠離泥潭。
于是,DJove 以當?shù)氐奈璧肝幕癁樗{本,借鑒復古電子、浩室音樂的形式,用水果等音樂制作軟件創(chuàng)作出了 Budots 這種新的音樂類型。因此,DJlove的視頻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Yes to dance,No to drugs”等標語,試圖影響年輕人遠離社會的陰暗。
與其他“搖子音樂”不同,Budots的內核是帶有鮮明的樂觀主義和理想主義色彩的,承載了菲律賓當?shù)馗顚哟蔚纳鐣饬x。
從形式上來看,作為一種“草根藝術”,Budots經(jīng)常被用來表達對主流文化的反抗。它的簡陋和隨意性,與精心制作的主流音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并逐漸成為一種文化符號,代表著對傳統(tǒng)社會結構和價值觀的挑戰(zhàn)。
另一方面,TikTok等短視頻平臺的崛起為Budots的全球化提供了廣闊的空間。菲律賓用戶在平臺上通過這種藝術形式來彰顯本地的文化自信,從而吸引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能夠輕松接觸到Budots,并參與到其中。
不過,隨著Budots的影響力在全球越來越大,并被廣泛加以其它的內容形式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菲律賓網(wǎng)友開始吐槽,其文化形式正逐漸脫離其本土根基。
總的來說,Budots的全球流行并非偶然,是菲律賓草根文化與現(xiàn)代社交媒體力量相結合的一次成功輸出,也是反主流文化與經(jīng)濟困境、政治動蕩等因素共同影響下的結果。
短視頻神曲如何保持生命力?
短視頻社區(qū)有一種特殊的魔力,似乎特別擅長將小眾的微型流派推向公眾視野,但通常這些熱潮的持續(xù)時間都相對較短。
以2022年在TikTok上爆火的嘻哈音樂的子流派Phonk為例,Kordhell的《Murder In My Mind》在Spotify上超過6億次,在TikTok視頻內容數(shù)量達到100萬。TikTok用戶經(jīng)常將這首歌作為背景音樂,配合賽車高速漂移、游戲卡點、愛豆出場畫面,讓Kordhell甚至成為了當年Chartmetric增長最快的藝術家之一。
盡管今年Kordhell的作品仍在延續(xù)Phonk的風格,但反響遠不及在2022年時的作品熱度。隨著Phonk熱潮的消退,Kordhell今年發(fā)布的作品在TikTok上的被使用的頻次大幅減少。
與Phonk發(fā)展軌跡類似的還有去年再度復興的Euro dance。
去年,美國喜劇演員兼音樂人Kyle Gordon采用了典型的90年代Euro dance元素創(chuàng)作的《Planet of the Bass》在TikTok上再次掀起了懷舊熱潮。TikTok用戶紛紛用這首歌模仿90年代的舞蹈、服飾,甚至重現(xiàn)當時的音樂視頻風格,然而這種現(xiàn)象僅在3個月后就熱度就幾乎消失。
去年的Euro dance、前年的Phonk,這種類型的“電音嗨曲”在短視頻平臺上似乎有一種“庶出”的宿命感,誕生時都經(jīng)歷了短暫而強烈的爆紅期,迅速占據(jù)了短視頻平臺的熱門榜單。然而,隨著新內容的出現(xiàn),很快就被遺忘。今年,同類型的Budots再度火遍全網(wǎng),這種音樂是否能長久的流行下去,答案可能更傾向于“不太可能”。
反觀那些更“悅耳”且容易被主流接受的新興流派,往往具有更長的生命力。
比如,美國樂隊Boygenius引領的新興流派Sad Girl Folk-Pop,該風格在2018年吸引了大量年輕女性聽眾,在Spotify的百萬級別聽眾的播放列表里隨時都能看到Boygenius的音樂。
同時,Boygenius也影響了更多藝術家創(chuàng)作類似風格的音樂延續(xù)了Sad Girl Folk-Pop的生命力,比如美國歌手Lizzy McAlpine的代表作《ceilings》在TikTok上引起了超過70萬短視頻的應用。
在今年第66屆格萊美頒獎典禮上,Boygenius一舉斬獲“最佳專輯獎”、“最佳搖滾歌曲獎”、“最佳搖滾表演獎”三個獎項,成為近年來流行音樂中的重要力量。
不難看出,當下的音樂要如何保持熱度,主要取決于它如何在短視頻平臺流行。在視頻語言稀釋了人們的注意力時,人們更傾向于與畫面建立聯(lián)系,而不是深入了解音樂本身。
正如英國樂評人Simon Reynolds曾說過的,互聯(lián)網(wǎng)和社交媒體加速了文化的復興與流行。在信息過載和注意力稀缺的時代,許多音樂雖然能夠迅速走紅,但也可能迅速被遺忘。
唯有那些能夠在耳朵和情感上與聽眾建立起持久共鳴的音樂,才能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環(huán)境下?lián)碛袕姶蟮纳Α?/p>
正如在菲律賓國內階段的Budots音樂,作為貧民窟人民的精神“羈絆”可以在當?shù)仡B強生長20年之久,也如Sad Girl Folk-Pop這種新興風格,在旋律悅耳的同時,深挖內心世界,從而影響了一個時代的聽眾。
結語
在全球本土化的大趨勢之下,草根作品也如各個地區(qū)的神話典故一般,用不同的語言表達方式訴說著同一種底層人民的不同的生活狀態(tài)。
社交媒體在塑造文化現(xiàn)象時,推動了文化認同和音樂生命力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復雜互動。鏡頭補充了人們對音樂本身的想象力,在聲畫傳遞中引發(fā)大眾共鳴,形成一次又一次短暫的國民記憶。
然而,盡管我們可以批判流行的風讓看似粗糙平庸的音樂火了一次又一次,任誰也無法長久的把握住流量密碼。但不可忽視的是,本土音樂所傳達的精神內核才是社會不可忽視的因素所在。
也許,在關心行業(yè)走向之外,更值得思考的是,為什么這樣的本土音樂可以左右人心,背后又反應了怎樣的社會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