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馬財經(jīng) 張凱旌
編輯|高巖
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5月25日，蘇寧“少當家”、前國際米蘭足球俱樂部主席張康陽在社交媒體發(fā)布長文，向國米道別。
“我一直知道，終有一天我們會告別。坦誠說，我并未準備好，或許永遠也不會準備好?！?/p>
借著這個機會，張康陽感謝了并肩作戰(zhàn)的管理團隊、球員、教練以及球迷，并感慨國米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榮耀”。
來源：張康陽微博
在此之前的5月22日，美國橡樹資本對外宣布，因蘇寧未能在5月21日到期時，償還橡樹所提供的三年期貸款，總額約3.95億歐元，橡樹資本管理的基金公司已成為國際米蘭足球俱樂部的所有者。
很快，橡樹資本將重組國米董事會，選出新的俱樂部主席取代張康陽。
起初張康陽并未釋然。5月18日其在公開聲明中表示，還款日臨近時，國米一直在盡一切努力尋求友好的解決方案。“
遺憾的是，我們迄今為止的努力因為橡樹單方面的法律威脅和惡意的行動而受挫。這不僅讓我們深感失望和憤怒，同時這種行為也會摧毀我們共同努力的成果，并且嚴重危及俱樂部未來發(fā)展的穩(wěn)定?！逼溥€欲發(fā)起訴訟戰(zhàn)，爭奪國米控制權。
來源：《米蘭體育報》官網(wǎng)
而這封告別信，似乎標志著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
縱向比較來看，張康陽是國米歷史上，任期內(nèi)為球隊贏得冠軍獎杯數(shù)第二多的主席。8年時間里，國米兩奪意甲冠軍、兩奪意大利杯冠軍、實現(xiàn)意大利超級杯三連冠，拿到7座冠軍獎杯的同時，還于去年時隔13年重返歐冠決賽。
如今的國米，擁有意甲最火的球市，場均觀眾超過7萬。下賽季，國米球員的球衣上還將印上第二顆星（一顆星代表10個意甲冠軍）。
張康陽苦心運營8年，卻為何給別人做了嫁衣？蘇寧到底是怎么失去國米的？
疫情來襲，橡樹資本成“救命稻草”
國米與蘇寧的姻緣始于2016年。蘇寧旗下體育產(chǎn)業(yè)集團以約2.7億歐元的總對價，通過認購新股及收購老股的方式，拿下國米約70%的股份，張康陽順勢進入國米董事會。中國首家絕對控股歐洲豪門球隊的企業(yè)就此誕生。
蘇寧收購國米時，張康陽還不滿25歲。以當時的視角看，蘇寧算是“抄底”成功。因為短短兩年半以前，印尼富豪托希爾拿下國米70%股份的價格還是3.6億歐元。
但想讓這筆投資得到真金白銀的回報也并非易事。往前追溯，即使是任期長達18年的國米傳奇主席莫拉蒂，任內(nèi)俱樂部賬上也是虧多盈少，更不用說任內(nèi)收入下降、債臺高筑的托希爾。這家俱樂部，相比資本的搖錢樹，更像有情懷的富豪的“玩物”，這讓外界一度質疑蘇寧是在給自己“挖坑”。
不過，蘇寧顯然是有備而來。入主國米后，蘇寧與張康陽即刻展開重建。
管理上，國米改用聯(lián)席CEO模式，將體育競技和俱樂部運營分開，挖來傳奇經(jīng)理人馬洛塔負責體育競技工作，安東內(nèi)洛負責公司運營，保證專業(yè)人干專業(yè)事。經(jīng)營上，蘇寧一面通過注資、提供股東貸款、用低息債置換托希爾時期的高息債等方式，幫國米甩掉歷史包袱；一面利用自有資源給國米和中國贊助商牽線，同時開發(fā)周邊、定制等IP產(chǎn)品增收；這一時期，國米陣容還迎來大換血，球隊逐漸向著更健康的薪資結構轉變。
一系列組合拳后，國米在意甲商業(yè)吸引力下降的情況下，收入逆勢增長，三年翻了一倍，并且相較托希爾時期大幅減虧。球隊品牌價值兩年內(nèi)增長138%，一度看到了扭虧的希望。
而隱患也就此埋下。兩年多的蟄伏期后，為了提升球隊戰(zhàn)績，張康陽不惜賠上當年總虧損一半的錢也要解雇主教練，引入名帥孔蒂；不惜打破俱樂部轉會費記錄也要招募大牌球星。這確實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國米很快重奪意甲冠軍，但新冠疫情的意外蔓延卻導致了兩個嚴重后果：
一是俱樂部收入銳減，自我造血能力下降；二是包括蘇寧在內(nèi)，國內(nèi)金主自身難保，難以維持高投入和贊助。
國米本就尚未完全擺脫債務陰影，又恰好在大舉投入之際趕上收入銳減、金主遇困。
即便如此，國米依舊在高薪引進成名老將。
《體壇周報》報道稱，這與國米篤信歐超有關。歐超是五大聯(lián)賽豪門球隊另起爐灶打造的賽事，可以讓參賽球隊賺一筆快錢，但在國際足聯(lián)的阻撓下，歐超最終胎死腹中。
多條出路被堵，資金問題就此爆發(fā)。2021財年，國米虧損2.46億歐元，創(chuàng)意甲俱樂部歷史之最，張康陽一度希望球員和教練組放棄兩個月薪水，以減少球隊支出，同時不斷和投資公司談判，籌措資金。
包括英國私募投資基金B(yǎng)C Partners、沙特主權財富基金PIF、貝恩資本等在內(nèi)，多家機構都曾和國米傳出“緋聞”。然而國米過高的債務讓機構們望而卻步，剩下仍有意的機構，給出的報價又無法達到蘇寧的預期。
橡樹資本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成為了張康陽唯一的希望。
這家全球最大的不良資產(chǎn)基金答應給蘇寧融資2.75億歐元，代價是蘇寧要以國米股權為擔保，且借款年利率高達12%，還附帶一系列限制條款。三年后到期時，蘇寧要連本帶利返還3.75億歐元。
賣身遇阻、融資困難，張康陽無奈交權
看上去，張康陽有足足三年的時間為償還這筆巨款做準備。其既可以為俱樂部尋找新的接盤方，也可以尋求其他融資。
國米也足夠爭氣。在橡樹資本借款的三年周期里，國米球場上的表現(xiàn)是超出預期的。
為了降低球隊開支，國米在2021年意甲奪冠后25天，就與冠軍教頭孔蒂告別，緊接著送走了一眾高薪球員。但得益于馬洛塔的精妙操盤，球隊節(jié)衣縮食的情況下，競技水平卻不降反升。事實上，蘇寧入主國米8年奪得7冠，也可以說是3年奪得7冠，2021年意甲冠軍是開始，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有了戰(zhàn)績打底，國米收入節(jié)節(jié)攀升。2021-2022財年，國米實現(xiàn)收入4.396億歐元，打破疫情前創(chuàng)下的俱樂部歷史最高紀錄；虧損方面，國米則從2020-2021財年的2.46億歐元降至2022-2023財年的8500萬歐元；2023-2024財年上半年，國米更是扭虧為盈，實現(xiàn)了2230萬歐元的凈利潤。
一切都在向好發(fā)展，但是國米的命運，自向橡樹資本借款的那刻起，已經(jīng)不掌握在張康陽手中。
據(jù)《米蘭體育報》報道，雙方借款合同中有一個條款：如果國米被出售，橡樹資本能立即獲得一筆收益，數(shù)字上等于俱樂部預期估值（8億歐元）和實際出售價格之間差價的20%。該條款還規(guī)定，即使蘇寧按時還款，如果國米在還款后的18-24個月內(nèi)被出售，橡樹資本依然能獲得這筆錢。
換言之，橡樹資本希望蘇寧盡快尋找買家，以超8億歐元的價格出售國米。如此一來，蘇寧能獲得回報，橡樹資本能賺取利差。國米賣價越高，橡樹資本賺得越多。
這個估值亦符合張康陽心理價位。國米資深跟隊記者Fabrizio Biasin稱，張康陽對俱樂部標價12億歐元；市場上，體育商業(yè)網(wǎng)站、商業(yè)媒體給國米的估值也在10億-12億歐元的范圍。但估是一回事，賣是另一回事。
早在2022年，市場就傳出蘇寧委托美國銀行雷恩和投行高盛幫忙尋找國米買家的消息。問題的關鍵是，蘇寧跟橡樹資本借錢，本就是以貸養(yǎng)貸，此前多年留下的高額貸款和資金缺口問題并沒得到徹底解決。據(jù)《米蘭體育報》報道，截至2023年6月底，國米凈債務仍高達4.37億歐元。
兜兜轉轉，國米仍面臨與橡樹資本介入前一樣的問題。再加上張康陽被建行全球追債，信用直線下降，讓雷恩和高盛也有些無力回天，努力了至少18個月也未能找到接盤者。
賣球隊不行，繼續(xù)融資呢？在這條路上，國米曾試圖與橡樹資本重談協(xié)議，但后者要求比上一份合同更高的利息、更短的期限。
相較而言，美國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給蘇寧開出的條件更好。其一度與蘇寧談成了一筆為期三年，價值4.3億歐元、年利率15%的貸款。
這顯然是橡樹資本不愿意看到的。張康陽完全可以等到24個月的特殊條款過期后再出售國米，如此做橡樹資本賺利差的圖謀會完全落空。這也是橡樹資本阻撓張康陽與PIMCO談判的原因。
老辣的橡樹資本搬出與蘇寧借款合同中的另一條規(guī)定：如果有第三方機構介入蘇寧與橡樹資本的交易，張康陽須在借款本息之外再交5000萬歐元的罰款。
再三嘗試受挫后，張康陽在社媒發(fā)聲明怒斥橡樹資本。著名記者迪馬濟奧報道稱，橡樹資本不打算回應張康陽的聲明，他們認為合同的條款已經(jīng)非常明確，這些條件已經(jīng)設立三年，到期還款不是法律上的威脅，蘇寧集團須在最后期限前還清貸款，否則國米的所有權將變更。
資本市場不講情懷
從25歲進入國米董事會，到27歲成為俱樂部歷史最年輕主席，再到33歲交出球隊控制權，張康陽將自己的青春年華獻給了國米，同時也繳納了一筆昂貴的學費。
張康陽對國米的深厚感情是毋庸置疑的。轉播鏡頭總能拍到張康陽身臨現(xiàn)場為國米助威的場面。國米重返歐冠，張康陽淚灑綠茵場；國米奪冠，張康陽與全隊一同開香檳慶祝；國米的眾多球員和教練，與張康陽互動頻繁，對其評價頗高；最近國米主場舉行意甲冠軍慶典時，還有球迷自發(fā)在看臺上打出了“感謝Steven”的條幅……不少業(yè)內(nèi)人士，對張康陽也不乏溢美之詞，比如市場觀察人士、大V王冠雄。
然而自始至終，橡樹資本選擇的都是一條利益最大化路線。其在與蘇寧簽訂合同中附加的限制條款，均是為了讓蘇寧快速轉手國米。
畢竟按照當時國米和蘇寧的財務狀況，張康陽若想力挽狂瀾難度堪比登天，留在他面前的選擇十分有限。無論國米在球場上的表現(xiàn)如何，球隊控制權更迭幾乎都是板上釘釘。
香頌資本董事沈萌認為，蘇寧即使以更高成本進行融資，也只是能讓面子上好看，更多是會給自身和國際米蘭背負更加沉重的包袱。
更何況，如今正是國米價值高點，3年7冠以及2023-2024上半財年扭虧為盈的光環(huán)，能持續(xù)多久還是個問題。沈萌表示，歐洲足球俱樂部，特別是像國米這樣具有輝煌歷史的意大利俱樂部，幾無經(jīng)營盈利的可能，無一例外都是以各種投入換取成績。上半年扭虧，主要是參加歐冠聯(lián)賽所獲得的各類獎金和電視轉播權分紅，以及球員出售收益，并不具有連續(xù)性。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球迷和張近東、張康陽父子感情上多么難以割舍，橡樹資本也不會有拖下去的念頭。其在接手國米后，也會更主動地尋求出售機會，而非想要長期持有。
說到底，冠軍并不能帶來一切，一旦上了資本的牌桌，愿賭就只能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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