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豹變 朱曉宇
編輯 | 劉楊
「核心提示」
春節(jié)期間,不少北漂“空巢青年”選擇回老家相親。本以為降維相親能迅速找到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結(jié)果卻事與愿違。有人一天見了6個相親對象,有人在相親市場摸爬滾打三年依舊一無所獲。困在縣城婚戀市場的年輕人,能找到理想中的另一半嗎?
相親,究竟是現(xiàn)代年輕人面對生活的妥協(xié),還是尋找條件匹配、雙向奔赴愛情的另一種渠道?
在上海某中外合資汽車總部工作的小齊,名校畢業(yè),90后,年收入60萬,身高一米八,卻遲遲找不到女朋友。年輕時,小齊還能以來日方長為借口,但過了30歲,終于拗不過父母開始在老家相親。
然而,小齊相親了兩年多,花費了大量時間、精力和金錢,依舊沒有收獲。各種奇葩的相親經(jīng)歷,讓他漸漸對這種尋找愛情的形式感到懷疑,甚至厭惡。
“但是不相親又不可能,除非我能找到女朋友。”小齊說。
在北京打拼多年的姍姍,同樣面臨脫單難的問題,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著急。28歲之后,姍姍不僅在北京頻繁參加各種相親聯(lián)誼活動,還連續(xù)三年春節(jié)假期回老家相親。她認為,女性在婚戀市場的價值取決于年齡,過了30歲會快速貶值,要在更老之前,給自己找到條件具佳的結(jié)婚對象。
對于很多北漂“空巢青年”來說,他們大多是外出打工的漂泊者。想在一線城市站住腳跟,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在職場拼搏,工作和戀愛很難達到平衡。
小齊也曾在上海積極尋找脫單機會,受限于理工男的圈子太窄,又跟汽車打交道,很難擴展社交圈。等過了適婚年齡,回老家相親,成了不少一線城市單身青年的無奈之舉。
一天見了6個相親對象
為了避開今年的春運高峰,小齊特意請了一天年假,開車回到縣城老家過春節(jié)。除了與家人團聚之外,小齊還背負了父母制定的相親任務(wù)。
一個收費的職業(yè)婚介人,兩個只拿煙酒好處的鄉(xiāng)村媒人,以及七大姑八大姨安排的相親對象,春節(jié)期間小齊被介紹的相親對象總共有二十多位,可以說,整個假期除了大年三十,小齊不是在相親,就是在相親的路上。
大年初二,本該走親戚的小齊,被家里安排到媒人約定的地點相親。這一天,小齊需要見6個女孩,時間并不充裕。吃完早飯,他就被父母催著出門,開著上海車牌的大眾邁騰,后備箱里裝了6大袋糖果和6包煙,趕往媒人定下的相親地點。
按照當(dāng)?shù)氐牧?xí)俗,相親見面男方去女方家不能空手進門,糖和煙是必備品。當(dāng)天安排了6個相親對象,煙和糖也是按照每家一袋一包準備的,用不完再帶回。為了讓兒子順利相親,小齊的父母早早準備好了兩大箱糖果,為兒子的相親鋪路。
早上9點小齊到達女方家時,門外早已停了6輛車,還有兩個騎電動車的男孩,全部是與小齊一樣待定的相親對象,小齊不禁感慨相親市場太卷。
最重要的是,他對把相親對象安排在同一時間見面的行為感到震撼,結(jié)婚彷佛成了明碼標價的商品,誰條件最好,誰就能帶走女方。
到了半個小時,上一個進去的男生還沒出來,小齊非常焦躁,等會還要等著趕赴下一場,照這樣等下去,也不知道多久能輪到他。常年在老家發(fā)展的男生們,似乎對這種流水線相親習(xí)以為常,互相有說有笑,甚至還有男生自我調(diào)侃“今年相親了十幾個,一個也沒成?!?/p>
在縣城的相親市場中,通常經(jīng)濟條件是最優(yōu)先的入場券。小齊的上海車牌讓他進入了優(yōu)速通道,緊接著就被媒人安排走進了相親對象家的大門。然而,這個相親對象并沒讓小齊很滿意,他認為女方家里要求的見面禮8萬8、彩禮30萬與對方的條件不符。最重要的是,小齊對這位相親對象并不心動。
上午見了兩個之后,時間被嚴重擠壓,為了能快速見完今天安排的相親對象,媒人把剩下的女生全部約在村頭的路口分別見面,當(dāng)天下午,小齊在路口見了三個女生,晚上也安排了一個。
整天下來,小齊見了6個相親對象,總覺得差點意思。按照小齊的說法,他喜歡有顏值且有智慧的女生,最好視野開闊、談吐到位,但在縣城的相親安排中,大多數(shù)人都沒走過出縣城幾次,雙方的思想觀念差距很大。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顏值不錯、還能聊得來的相親對象,但對方在杭州體制內(nèi),兩人都有自己穩(wěn)定的事業(yè),如果在一起,要長期異地,沒有一方愿意妥協(xié)。
似乎在小縣城里,美貌、性格、談吐永遠無法同時在一個女生身上兼得,正如他在上海遇到的困境一樣,在長達十多年的滬漂生涯里,好不容易遇到兼具這些條件的女生,人家往往看不上他,而是選擇條件更好的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錯位的相親局
從不相親到妥協(xié),小齊用了幾年的時間與父母做抗爭,并多次為結(jié)婚的事情產(chǎn)生激烈的爭吵,小齊認為以自己的條件能在大城市找到更好的結(jié)婚對象。實際上,由于社交圈子窄,性格內(nèi)向,小齊蹉跎多年,一直沒有找到女朋友。
用小齊的話來說,“我看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我又看不上人家”。
到了30歲那年,父母對這件事的關(guān)心程度,由口頭嘮叨變?yōu)檠哉Z攻擊,如果反抗,父母甚至以死相逼,小齊為此感到非常痛苦。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小齊開始密集相親。
在上海相親時,小齊遇到過一個比較心儀的女生,雖然在物質(zhì)方面的要求比較高,要求有上海市中心的獨立住房,上海戶口和一輛代步車,但這些小齊已經(jīng)具備。
然而上海女生在穿衣打扮方面非常內(nèi)卷,喜歡享受小資生活。小齊表示,外地普通女孩過著向上海老錢看齊的生活水準,每周都要打卡米其林餐廳,開口就買幾萬塊的包包,導(dǎo)致他每個月的金錢壓力非常大。
小齊說:“在這段戀愛當(dāng)中,除去每個月的房貸和必要開支,剩下的錢基本花在戀愛中,交往一年多的時間沒存下多少錢,這跟我的生活規(guī)劃完全不符,花錢少了就甩臉子?!?/p>
在后續(xù)的相親中,雖然他也對一些女生心動,但還是被現(xiàn)實情況打消念頭?!坝械拇┲?,一看就不是我能養(yǎng)得起的,有的家庭條件很差,對我來說是個負擔(dān)。我就是個小鎮(zhèn)做題家,好不容易才在上海站住腳跟,人生目標一致很重要。”
縣城相親也存在鄙視鏈。長得好、年齡小、家庭條件不錯的女生往往都是香餑餑,男生成了待選的“秀女”。而條件一般的女生,如果超過30歲又著急結(jié)婚,則成為男生挑揀的“白菜”。
原本只是想在小縣城中淺淺一試的小齊,最后反被狠狠地上了一課。想要匹配到優(yōu)質(zhì)的年輕女孩,經(jīng)濟條件往往是決定男生是否勝出的重要因素。女方不光要求有車房,還有天價的彩禮和見面禮,小齊“帶著單純懂事的美女回上海”的愿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在小齊眼里,結(jié)婚不只是兩個人搭伙過日子,它需要一定程度的喜歡和眼緣,也要有旗鼓相當(dāng)?shù)膶嵙?,考慮各種現(xiàn)實因素,如收入、房子、車子、家庭背景等,增加雙方在一線城市的抗風(fēng)險能力,然而這些條件都給他的相親增加了失敗率。
同樣在一線城市打拼的姍姍,已經(jīng)到了30歲,錯過了縣城老家婚戀市場的最佳年齡。她此前在現(xiàn)實的相親市場摸爬滾打了三年,早已身心疲憊。
姍姍也曾反復(fù)盤點自己的問題究竟在哪里,在相親的牌桌上,她有身高有長相,能養(yǎng)得活自己,而對于家庭條件好一些的男生來說,姍姍連相親的門檻都沒有踏進去。
在一線城市和小縣城中,姍姍感覺到了明顯的變化。在北京過了30歲雖不好嫁,也在陸續(xù)相親中,到了小縣城,相親機會極速下跌,自己仿佛已經(jīng)被市場拋棄。過去三年,姍姍每年春節(jié)都回老家相親,試圖找到同在大城市打拼的男生,現(xiàn)在這條路被她徹底放棄了。
為了能接觸到優(yōu)質(zhì)的相親對象,姍姍頻繁流轉(zhuǎn)于各大相親聯(lián)誼會,在婚戀市場中,男女的婚姻條件更加露骨,聯(lián)誼會外形條件突出的男性反倒沒人選擇。姍姍也因為現(xiàn)實條件,與其他女生的競爭顯得尤為吃力。
曾經(jīng)姍姍的相親更加現(xiàn)實,對男性有著非常明確的硬性條件,如一線城市的相親要有戶口和房子,老家的男生要么體制內(nèi),要么經(jīng)商。如今跨入30歲的行列,這些要求也在慢慢降低。
職業(yè)“媒婆”,三年賺到兩套門面
兩年下來,小齊在上海和縣城已經(jīng)累計相親超過50位女生,光買糖果的錢就花了兩千多塊,再加上介紹費以及送肉、送煙、送酒的費用,總共花了約3萬塊錢。如果是親戚朋友介紹的相親對象,還要在規(guī)格不低的酒樓正式宴請吃飯,但依然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
而他父母安排的職業(yè)媒婆,仍然樂此不疲地為他安排更多的相親對象,并反復(fù)暗示“好事不怕晚”,給小齊的相親之路注入希望。等相親次數(shù)的額度用完,小齊的父母又該續(xù)費了。
小齊父母選擇的婚介所,是離家不到800米的熟人開的店。這家店開在縣城的老街上十幾年,前十年賣皮鞋,后來因為能說會道跑起媒婆的生意,專職做起了婚介所。
小齊從父母那里得知,這家店老板干了十年的皮鞋生意都沒賺到錢,但做了三年的婚介所之后,一下子就買了兩套門面房,在當(dāng)?shù)孛刻灼鸫a值四五十萬元。
為了應(yīng)對過年期間的市場需求,婚介所會在臨近春節(jié)前三個月前往農(nóng)村集市擺攤。他們會送一些小禮物招攬客戶,收集未婚男女的信息,任何單身男女或父母都可以在攤位注冊,留下年齡、身高、手機號碼等信息。
幾乎每個縣城的婚介所,都會專門做幾個情感類的抖音號,經(jīng)常更新內(nèi)容并分享當(dāng)下相親市場中的各種情況、奇葩故事,以及情感連線,在對男女擇偶作出勸告的同時,順便推廣業(yè)務(wù)。
縣城職業(yè)婚介所的生意并不光鮮,當(dāng)?shù)厝似毡橛X得為姻緣牽線搭橋是做功德好事,收點煙酒肉水果還說得過去,收錢就是缺德。即便這樣,也阻礙不了婚介所的生意干得紅火。
婚介所給小齊家制定的套餐是5000塊介紹50個,熟人打85折,無論成不成功都不退錢。據(jù)小齊透露,這50個額度即將要用完。
作為女生的姍姍,今年過了30歲,回老家相親明顯給她介紹對象的人變少了,為了趕緊嫁出去,姍姍不僅動員了親戚朋友幫忙介紹對象,甚至開始打聽有哪些老同學(xué)沒有結(jié)婚,來場同學(xué)敘舊試著發(fā)展新戀情。
“我甚至開始跟我高中時候非常不著調(diào)的同學(xué)相親了。”姍姍表示,“我最大的感悟是,曾經(jīng)瞧不上的人,你再接觸還是會瞧不上,無關(guān)其它條件。”
由于父母催婚厲害,姍姍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接觸婚介所,職業(yè)媒婆的收費并不便宜,她覺得不是一個劃算的買賣。現(xiàn)在姍姍正在跟婚介所老板商量另一種合作形式,介紹成功才收費,但這種模式,并沒有被接受。
姍姍認為,如果相親要交錢,自己會選一線城市的相親網(wǎng)站,而不是去小縣城,她認為在縣城花錢匹配到的男生質(zhì)量也不會太高。
對于小齊和姍姍來說,相親比高考、找工作還難,找工作錄取需要考察的東西,相親市場上一樣也不少,無論男女,面對年齡的增加,逐漸會被相親市場判定為貶值。
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小縣城,是北漂青年們疲憊時短暫靠岸的溫暖港灣,也是他們在婚戀市場中受困的地方。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