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顯微故事 萬芳
編輯|卓然
情人節(jié)到了,你是不是正忙著為心愛的人預訂餐館和禮物?
但還有一群人,此時此刻正在網(wǎng)上求別人“罵醒”自己:“家人們,看著別人過情人節(jié),我的戀愛癮又犯了,想看看那種特別狠心的分手聊天截圖,越狠越好”。
翻看這些求助的評論區(qū),也充斥著各種“罵醒戀愛腦”的金句,諸如:“散伙是人間常態(tài),誰都不會例外”、“愛過和瘦過一樣沒用”、“可有可無,一律可無”……但僅僅簡單幾句話,還不足以讓他們從“為戀愛上頭”的狀態(tài)中醒悟,甚至有些人不惜直接淘寶搜索“罵醒戀愛腦”找對應的服務,只為了對方能罵醒自己,“回頭是岸”。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位專門提供“罵醒戀愛腦”服務的商戶故事,每年七夕和情人節(jié),都是店鋪生意最火爆的日子。
除了“罵醒戀愛腦”以外,淘寶上還有店鋪提供其他跟“感情”相關(guān)的虛擬商品或服務,例如樹洞陪聊、銷毀結(jié)婚證和分手物品、親子鑒定等。保持清醒、保持樂觀、保持情緒穩(wěn)定,是購買這些服務的消費者的主要訴求。
情緒上頭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情緒所帶來的商業(yè)價值也不可小覷。以下是關(guān)于他們的真實故事:
01 每一個情人節(jié),都是“爆單”的日子
2月14日,情人節(jié),姜楠的店鋪不出意外地又“爆單”了。
后臺的訂單提示聲此起彼伏,新消息的提示數(shù)不斷增加,每一條消息背后都是一個急切等待姜楠“罵醒自己”的陌生人。
“海王就是會欲蓋彌彰,讓我深陷其中,2年戀愛腦被店員給糾正清醒過來了”、“工作上比較煩,分手了一直走不出,下了一個溫柔等級的罵醒,老師開導的可以”、“閨蜜迷迷糊糊的,被渣男pua了,就下單試試,一小時就給她說服了”……
不同的需求會被匹配到不同的陪聊師,比如“充電寶”、“溫柔港”、“錦鯉”等,如果你不清楚自己適合哪一類陪聊師,也可以選擇開一個“盲盒”。
姜楠的淘寶店鋪名為“大哥你好呀”,掛在店鋪主頁置頂位置的是售價10元的“戀愛腦罵醒”服務。
每到情人節(jié)、七夕節(jié),都是姜楠小店客源爆滿的日子。
年輕人們在此傾訴自己在情感上的困擾,甚至不惜要求姜楠嚴厲點把自己罵醒,讓自己從“上頭”的戀愛中清醒過來。
這些現(xiàn)象不算姜楠店鋪里的個例。如今年輕人的戀愛觀和傳統(tǒng)一代大為不同,他們開始更“追求清醒、獨立,在意自己在戀愛中的位置和心理感受”,姜楠說道。
據(jù)統(tǒng)計,2022年中國結(jié)婚登記數(shù)為683.3萬對——這是自1986年以來結(jié)婚登記數(shù)量最低的年份,也是自2013年達到1346.9萬對的最高峰后,結(jié)婚人數(shù)連續(xù)9年下降。
雖然年輕人嘴上說“不會再愛了”,但據(jù)查數(shù)據(jù)顯示,61%的非婚青年仍然相信愛情,并且相比單身群體,戀愛群體中相信愛情的人則更多。
圖 |情人節(jié)當天,罵醒戀愛腦沖上了淘寶熱搜第一
由此可見,我們并不是不渴望戀愛,而是希望在愛情中得到正確地對待,找到更適合自己的感情。
有些姑娘遇人不淑,明明是對方犯了原則性問題,但依然在這里留言說自己放不下,只要對方愿意回來就能原諒他。
姜楠表示,“道理大部分人都知道,也想掙脫,但只靠自己的力量又遠遠不夠,就需要一個人來給自己鼓勵和支持”。
還有些人是看到朋友陷入不良情感狀態(tài)里,作為朋友勸解無用,只好找到姜楠店里的陪聊師,希望對方用更理性客觀的第三方視角來幫助朋友走出迷途。
在諸多求罵醒的男男女女里,姜楠發(fā)現(xiàn)需要被罵醒的“戀愛腦”年齡分布比想象中的寬泛,18-40歲的都有,但大部分集中在18-28歲,“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面臨著學業(yè)、職場、戀愛的多重選擇和壓力,生活不太穩(wěn)定,對情感的需求會高一些”。
此外,在性別分布上,服務對象大部分是女生,男生只占到20%,“即使是男生,也往往是他的姐姐或者女性朋友來幫忙下單”。
姜楠分析,男客戶的“戀愛腦”原因都比較單一,“基本就是忘不掉初戀”。但女性的情況會復雜一些,“有的會盲目給男生花錢,還容易被PUA到離不開對方等等”。
為了能滿足客戶的多樣化需求,姜楠會在招聘陪聊師時就做好篩選。
他會要求對方填表,從性別、年齡、星座、城市、社會閱歷和情感閱歷方面進行劃分。符合初步要求的,姜楠會先給陪聊師派單試用,但如果收到兩次客戶差評的就會被清退。
“顧客下單后,我也會先問清楚客戶需求,要什么樣的陪聊師基本在我們這邊都能找到”,姜楠說道,“寶媽、幼師、心理咨詢師、退役軍人等都有,有的客戶想找985的,或者聲音好聽點的,這樣的需求也都可以被滿足”。
或許是女生更了解女生,姜楠合作的100多個陪聊師里60%是女性。
其中,“90后”能達到60%,“00后”有30%,“80后”則占到10%左右,還有不少陪聊師有心理咨詢師的專業(yè)認證、甚至是新聞播音專業(yè)畢業(yè),能用更溫柔的聲線,客觀和科學地幫助顧客走出低谷。越來越專業(yè)專業(yè)的客服正在成為這個行業(yè)的發(fā)展趨勢。
在姜楠的耐心解決下,客戶的反饋都很好,生意也火爆了起來。
尤其是去年七夕前,《消失的他》上映后,流量一下子涌入姜楠的小店。據(jù)他介紹,生意好的時候一個月的營業(yè)額能有三四萬,“后臺回復到手抽筋”。
02 求安慰、求傾聽,“有求必應”
最開始,姜楠也沒想到“罵醒戀愛腦”的生意可以這么火爆。
“畢竟是非實物產(chǎn)品,很多東西無法標準化,情感咨詢和安慰也比較主觀,和客戶的溝通以及服務反饋都需要慢慢摸索”,姜楠說道。
“你好大哥呀”店鋪于2年前創(chuàng)辦。一開始姜楠只想著做個“陪聊樹洞”的生意,“疫情期間大部分人居家辦公、內(nèi)心壓抑無處宣泄”,姜楠說,他發(fā)現(xiàn)很多年輕人都獨自在大城市打拼,難免有寂寞孤單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就開始嘗試樹洞生意。
慢慢地,樹洞生意的商家越來越多,競爭也激烈起來,姜楠開始轉(zhuǎn)而切入“罵醒戀愛腦”的細分賽道,樹立起自己店鋪的特色。因為他發(fā)現(xiàn),“罵醒戀愛腦的客單價、轉(zhuǎn)化率更高”,每一年的情人節(jié)和七夕數(shù)據(jù)的攀升也佐證了他的設想。
“尤其是去年《消失的她》上映后,我們店鋪4天內(nèi)支付金額環(huán)比上升了300%”,姜楠說道。
圖 | 電影《消失的她》劇照
在整個淘寶生態(tài)里,像姜楠這樣提供虛擬商品服務的商家不在少數(shù),而在所有陪聊的商戶里,姜楠也不過是中等規(guī)模水平,這意味著這一服務的需求量十分旺盛。
當然僅僅“罵醒戀愛腦”還遠遠不夠,如果你希望刪除和另一半的所有記憶,還可以搜索“銷毀結(jié)婚證”、“銷毀分手物品”,委托淘寶商家在幫你保護隱私的前提下,對你的個人物品進行銷毀。
被罵醒分手后,短期內(nèi)還無法走出傷痛的,也可以搜索“樹洞陪聊”和“失戀安慰”,召喚陪聊師們24小時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
安撫失戀的人,也是做樹洞陪聊創(chuàng)業(yè)的子豪遇到的主流需求之一。
02年生的子豪在初二時就輟學步入社會,他做過保安、也在電廠里做過流水線工人,后來做保安時朋友建議他利用自己多舛的人生經(jīng)歷去淘寶做個兼職樹洞,做個傾聽者。
一開始,他對這件事是懷疑的,但做了一段時間后子豪發(fā)現(xiàn),“大部分人的需求是你能聽懂他的話,get到他的點,實際上能提供這種解決方案的人并不多”,子豪說,“你需要有自己的人生閱歷,也要有自己的判斷”。
靠著自己的經(jīng)歷和樂于傾聽的耐心,子豪如今已從兼職陪聊師搖身一變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淘寶樹洞陪聊店鋪,開業(yè)不過4個月,月銷售額已超過6萬,最高時能達到10萬元。
“什么樣的人群,會在虛擬空間找樹洞陪伴?”子豪店鋪里的陪聊師嘉偉說道,“因為現(xiàn)實中沒有一個好好聽他們生活的人”。
加入到子豪的陪聊師隊伍后,嘉偉已聆聽了不下400個傾訴者,買家中不乏經(jīng)濟狀況、社會地位都不錯的人。但他發(fā)現(xiàn),無論對方身處怎樣的境地,都會有需要陌生人安慰的時刻。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不孤獨的時刻,正如《海上鋼琴師》中曾提過,“合群是為了自保,孤獨是真正的自由。”
很多顧客會在深夜找到嘉偉,在語音或者電話里大哭一場,這種情緒的決堤往往不是遇到什么重大的人生挫折,甚至可能只是一些特別微乎其微的小事,“比如打翻了一杯剛倒的牛奶、用了幾年的耳機線斷了,或者今天睡醒發(fā)現(xiàn)手機沒有充電?!?/p>
“都是情緒的累積,方方面面的小事,都會成為成年人崩潰的瞬間。”嘉偉說,“樹洞做的是陪伴和心理疏導,而不是告訴他們你有病,你得吃藥,因為道理其實他們都懂。他們很多是堅強的人,真的問題他們會自己去解決。”
多數(shù)買家,在樹洞哭過一場后,情緒都會稍得安撫?!暗诙煲辉?,照樣準時起床出門,去面對一個人戰(zhàn)斗的世界?!?/p>
“很多人都是長期以來一個人生活、奮斗,朋友也都是工作和生意上的往來,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
姜楠團隊中的一位陪聊師也表示,雖然商品叫做“罵醒戀愛腦”,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想法,誰會真的愿意聽你罵?真要找罵,父母不會罵嗎?”
比起結(jié)果,“罵醒戀愛腦”的過程更重要,這些陪聊師的作用更多的是在傾聽和撫慰那些“戀愛腦”的人,“如今已經(jīng)是快節(jié)奏戀愛的社會,我們就是充當他們的參謀,幫助他們宣泄情緒”。
03 “成年人身邊沒人說話,這也是商業(yè)趨勢”
“成年人身邊沒人說話,這也是新商業(yè)趨勢”
在快節(jié)奏的都市生活下,各種情緒需求都在淘寶上被搜索、被解決,和這些情緒需求有關(guān)的生意交易量也出現(xiàn)了井噴趨勢。
除了情感安慰類的服務,還有各種“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做不到”的非實物商品。
比如,專門用來整蠱好友的“虛擬蚊子”。
下單后可以讓賣家添加指定的QQ或微信號,一旦對方通過,賣家就會一直向?qū)Ψ桨l(fā)送“嗡嗡嗡”等,模擬蚊子震翅的擬聲詞,甚至還有配套的視頻及表情包,花的錢越多,“嗡”的時間越長。
比如,在高考和考研期間,受到考生和其親友追捧的“愛因斯坦的腦子”。還有“財運+1”“考編上岸”等具有祈福意味的虛擬商品。
諸如此類的服務層出不窮,不難看出當下人們的心理壓力大,需要心理疏導,比以往更愿意進行情緒消費。
這才讓姜楠、子豪等00后商家得以在淘寶上發(fā)現(xiàn)大商機,讓情緒消費成長為淘寶上的新賽道。
每個人都是孤獨地和世界進行對抗。
道理每個人都清楚,但是認知就像一座監(jiān)獄,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囚徒——我們都需要他人的幫助和互相救贖。
盡管這份自由有些苦澀,但也帶來了新的商業(yè)價值——掌握了符合當代人的心理按摩技術(shù),也就抓住了新的商機。
朋友和親人之間往往不一定能互相理解,所處的位置和身份的不同,也導致很多事情需要尋找陌生人的專業(yè)幫助。非實物商品在這過程中,成為了一種讓消費者沒有心理負擔、平等交易關(guān)系上的交換。
這種商品可以是傾聽、可以是求罵也可以是鼓勵,但最終可以被定義為“一種心理安慰式的商品存在?!?/p>
這種安慰在當今高速發(fā)展的社會中存在是必要且必須的。
正如《有效的安慰》一書中,作者安德烈提到,“安慰的作用遠遠超越了一時的鼓舞,安慰是一種與暴風雨并存的生活方式、一種愛的宣言、一首溫柔的歌,它將世界與其中的美好和不幸重新聯(lián)結(jié)起來”。
這些求“罵醒”的人,正是渴望愛情的人;這些在淘寶上購買情緒產(chǎn)品的人,正是一批樂于去積極生活的人。
“悲傷將我們與世界、他人和自己分割開來,而安慰則耐心而溫柔地重建這些聯(lián)系?!卑驳铝以跁锌偨Y(ji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