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五環(huán)外OUTSIDE 優(yōu)優(yōu)
編輯|車卯卯
2023風向徹底變了，消費主義現在已經綁架不了都市年輕人。
大部分的他們沒有金手指，每月拿著固定收入，不僅沒有強大的“開源”能力，而且面對持續(xù)的降薪和失業(yè)毫無風險抵抗力。拋去必要的房租水電、交通和伙食，剩不下碎銀幾兩。
哪還有閑心和閑錢對抗外貌焦慮、健康焦慮和職場焦慮？哪里需要高昂消費換來價值符號展示自己的社會地位？
他們被定義為“新窮人”，努力賺錢，控制消費，成了資本游戲中的逆行者。
中產有作死三件套，房貸近千萬，配偶不上班，二娃上國際。新窮人這三樣，樣樣不沾邊。他們沒事就愛干一件事——看存款余額。
他們只有摳門三件套，薅羊毛，買平替和刮彩票。
01 “買什么大牌，去1688買平替”
消費降溫這件事，首先就是完成現在所有想買產品的低價替換。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級首先表現在摳門。摳門不分性別和身份標簽，豆瓣小組中不僅有“摳門女性聯合會”和“摳門男性聯合會”，甚至還有專門的“摳門留學生聯合會”。
不管有錢沒錢，摳門就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
他們早已將“摳門”演繹得出神入化。他們不僅摳門，還得摳得有品質。于是，精打細算的他們制造了“平替”消費大法。
關鍵詞平替是摳門的必備款。同樣的商品，只需要更換搜索的關鍵詞，只要走出被熱捧的“粉紅消費稅”，價格立降1/3。
網絡上流行的購物平替關鍵詞
購物平臺平替是摳門的隱藏款。如果說拼多多是淘寶的平替，那么1688便是平替戰(zhàn)斗機。
富婆和中產在這里，盤活了假奢侈品產業(yè)鏈。
十年前，假包假鞋是“沒錢又好面”的象征?，F在，大大方方的小氣，不愿為品牌支付太多溢價，也是一種本事。富婆和中產真假混背，只要有足夠自信，假包也會被認為是真包。
1688供應商臥虎藏龍。
膽大的店鋪，直接上了帶logo的商品。有博主測評過香奈兒平底鞋正品、1688平替和廣州土特產平替，三雙鞋子不能說一模一樣，但1688平替確實有被安利到。
有些店鋪沒有放鏈接，但在他們直播間內，小香、celine甚至愛馬仕一應俱全，雖然一直在強調沒有任何品牌價值，但老板娘的直播話術里，承諾“可以背去專柜的品質”。
便宜是真的便宜。一只足夠以假亂真的大牌平替包的價格，甚至還不到真貨的配貨價。一雙社交距離看不出真假的鞋履，價格只需要正品的零頭。
上癮也是真的上癮。如果你夠“幸運”，甚至還能找到不少線下“代購”的供貨商，手中握有大量奢侈品大牌包袋的一手A貨貨源。富婆們不僅不會藏著掖著，而是會互相對比“誰的假包更真”，fake反而變成富婆圈的新型社交貨幣。
打工人在這里實現了通勤服裝自由。
1688的通勤服裝有兩個扛把子平替——紐約輕奢品牌Theory，以及被稱為“高街版Celine”的cos品牌。他們一件的通勤連衣裙，在官網上價格在2000-4000元之間。
搜“1688平替，默認排序的大多數是theory平替的測評（圖源：小紅書）
但在1688里，只需要不到300塊，1/10相對正品的價格，買到一面料、剪裁、質感都上得了臺面的同款。惹得博主競相測評，這兩個牌子的通勤群，成為在小紅書上測評數量最高、滿意度最高的平替之一。
平替不小心，甚至在某些細節(jié)卷贏了正品。
有些平替在設計細節(jié)上勝出，有些則是在褶皺處理上勝出（圖源：小紅書）
廠家被“宣傳”是代工廠，咱也不好判斷是否真原廠，但到貨摸到質感，不得不感嘆一句“真香”。
被稱為“買包盡頭”的Longchamp龍驤包，是一線都市麗人打工的經典款皮膚。它也是1688里炙手可熱的明星平替品。
尼龍布料防水防汗，邊角容易被磨爛，2000塊的正品，即便囊中不羞澀，熱門色號也搶不到。200塊的1688平替剛剛好，既能裝得下吃飯工具筆記本電腦，又能隨手擱地上拿捏松弛感。
反正，打工人的盡頭是4平米的格子間。
網紅店在這里失了業(yè)。
動輒30天預售，惹得“預售滾出淘寶”論調從來沒平息過。衣服越來越貴，一件普通短袖T恤，甚至連照片都沒拍全，價格就上到200塊。
網紅店里說“獨立打版，自有工廠”。保存圖片掃一掃，事實立刻打臉。1688上，圖片甚至一模一樣，價格便宜一半，賣家甚至還承諾48小時內發(fā)出。到貨后發(fā)現，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不是算是“平替”，是同源同長，到貨后發(fā)現，連包裝都一模一樣。
網紅店的服裝，很多在1688都有同源店（圖源：1688）
誰愿意，當這個網紅店的冤大頭??？卷死淘寶的不是拼多多是自家兄弟1688。
當然，平替只能省錢，做只進不出的貔貅真理只有8個字：拒絕消費，無欲無求。
02 “比起小樣本身，排隊更具誘惑力”
消費降溫的另一層境界，是薅所有薅得動的羊毛。
最近的商場怪得很。
商場人來人往?？墒?樓C位的國際大牌化妝品和珠寶柜臺，柜姐遠比客人多。曾經盤下商圈內最顯眼店鋪的歐美服裝品牌，一個接一個閉店或退出中國市場。
人，都擠在了兩個地方——商場頂樓的餐廳等位椅上，以及，犄角旮旯的美妝品牌小樣機前。
小樣機前，排滿了年輕人（圖源：小紅書）
只不過，餐廳等位椅上的人群雙眼空洞，在“請您就餐”的餐廳等位提醒音響起之前滿臉煎熬。但美妝小樣機前的人潮，蓄勢待發(fā)，斗志昂揚。
這屆都市麗人，愛慘了小樣，但更是恨足了小樣。
愛之因，小樣攜帶方便，不適合時丟了也不心疼。之前閑來無事刷天貓U先，9.9元大牌小樣隨意買。現在淘寶下單，付款時總會彈出“順手買一件”，幾塊錢便又能帶回一件沒有試過的大牌新品。
恨之切，這兩年的電商大促，早已從簡單的降價變成不斷送小樣。經歷了幾年618和雙11的調教，幾乎每位都市麗人的抽屜里，都塵封著早已遺忘的贈送小樣戰(zhàn)果。買的時候看似賺了，用的時候實則大虧。
一堆多而不知道如何用的小樣（圖源：小紅書）
薅羊毛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反正花錢都要買小樣，小樣機前的不要白不要。
廣州北京路的廣百廣場入口處放著三個小樣機，不管是工作日的早上十點，亦或是周末即將打烊的晚上九點。只要機器沒被圍欄圍住，沒有寫上“今日小樣已領取完畢”的標語提示，雷打不動有人排隊等待。
小紅書甚至總結出廣州的小樣機領取指南。
畢竟，小樣機是年輕人的零配盲盒。
廣百廣場的小樣機前有幾級階梯。放平常，這就是普通的通行階梯，沒有人在階梯上坐著。但如果你看到階梯兩邊坐滿了人，他們一定在默契地等待同一件事情——等待品牌柜姐和柜哥上小樣。
他們戰(zhàn)術也很相似——低頭玩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柜姐和柜哥的上架進度。手機不是白玩的，他們在呼朋喚友，不僅要自己薅，還要拉上姐妹們一起薅。越多人等待的小樣，越有概率是貴價小樣。
手機那端收到補貨信號的朋友。執(zhí)行薅羊毛的指令遠遠快過領導的命令，踩著共享單車都要來，翹班也要來。來晚了沒領取到，剩下的只有痛心疾首，以及第二天的早早蹲點。
誰能不愛免費的大牌？
一旦看到柜姐有合上小樣機的動作，便快速拍拍屁股，希望能拿到第一批新上的小樣。柜哥和柜姐還沒走回專柜，回頭一望，小樣機前就又已經迅速排起了長隊。
廣百這個階梯，一般沒人坐。如果有很多人坐著等待，那么他大概率在等待小樣機的貨品上架（圖源：小紅書）
這些小樣機有個魔力，排的人越多，越多人排。
不管小樣機里的小樣是什么品牌，也無論是什么品類。走過路過的人群，都有個共同認知——來都來了。即便心中想著不排，身體卻很誠實，生怕錯過這場排隊盛宴。
你以為只是在排隊，但其實已經進入一場情緒穩(wěn)定綜合戰(zhàn)。
加入隊伍后，心里竟開始生出拆盲盒的期待，身體準備機制也被自覺啟動。你不自覺地將手機頁面切至微信掃一掃提前做好準備。望眼欲穿，悄悄觀察前面人的操作步驟，生怕輪到自己時不知如何操作，受到身后之人的白眼和不耐煩的催促。
廣州小樣“觀察記”（圖源：小紅書）
你重復默數前方剩余人數，快速估算排到自己的時間?？吹阶约荷砗笮录尤肱抨牭娜巳涸絹碓蕉?，內心暗喜自己早已入隊?？吹接腥藫Q了幾個手機號重復領取小樣，便氣憤不已，擔心輪不到自己小樣便被領取一空。
終于輪到了自己。拆到品牌王牌產品，多巴胺瘋狂分泌，快樂加倍。只是這個快樂很短暫。幾秒后，熱乎的小樣就被隨手扔進包里，直到幾天后整理包包，才猛然想起還有這件事的存在。
噢，原來，年輕人不是真正缺小樣，也不是喜歡排隊。而是喜歡創(chuàng)造排隊的場合，只要簡單一站，便能在隊伍的盡頭收取自我的價值回饋。
03 “降什么，都不能降買彩票的快樂！”
如果能暴富，要什么消費降級。
于是，年輕人找到了最適合的“開源”方式，樂此不疲投入了彩票事業(yè)。
5月份，全國共銷售彩票500.21億元，同比增長了52.7%。如果把這些錢換成100塊一張的紙幣疊放起來，那么這些錢可以把一套60平米的房子塞得毫無縫隙。
最令人著迷的，當屬即開型的彩票。福彩叫做刮刮樂，體彩叫做頂呱刮。5月份，即開型彩票銷售97.83億元，同比增長92.3%。
不管是福彩還是體彩，即開型彩票都是同比增長90%以上（圖源：財務部）
這屆年輕人，把刮刮樂和頂呱刮當成了快樂的替代品。
相較世俗人眼中的富貴，他們更想要快樂。
普通的彩票站點，一次買一兩張是常態(tài)。但彩票站一旦進入商場，進入年輕人打開荷包的領域，低價便能獲得快樂的彩票便像是加了buff——不少人一次性買10張，甚至買了一沓來刮。
40厘米小桌上，沒有中獎的彩票堆出了層次感。而這張桌子，十分鐘前店員才清理了一次。
桌子上的彩票堆了一層又一層（圖源：優(yōu)優(yōu)）
彩票站口，里三層，外三層，站著埋頭刮獎和叉手官網的小年輕。如果不是LED燈上顯示“中國福彩”的標簽，這架勢和打群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街上刮刮樂攤位水泄不通（圖源：優(yōu)優(yōu)）
不到10平米的方形攤位上，坐著8位工作人員守陣。他們的工服上，寫上了“賣彩票要緊”的幾個大字，讓人能360°看到這里就是彩票點。
他們明明找了個看守彩票站的工作，卻忙得像個流水線工人，屁股就像是黏在了塑料凳子上，手上不斷重復撕刮刮樂和兌獎動作，完全停不下來。
彩票站員工的工服，“賣彩票要緊”（圖源：優(yōu)優(yōu)）
彩票站每天在上演大型玄學現場，同時離神明近一點更容易成功。
廣州佛教重地大佛寺半徑500米內，起碼有5個彩票攤位，算上投放的彩票機，數量更多。彩票站包圍了大佛寺，就像在告訴剛從大佛寺出來的年輕人，這里可以立刻幫你實現剛剛許的愿。
甚至，他們會在標語牌中寫上，“大佛寺旁彩票站，風水好中獎率高”。生怕你和發(fā)大財的機會擦肩而過。
年輕人上進得很，當然不會錯過任何暴富的契機。
去寺廟里求發(fā)財手鏈遠不夠滿足年輕人的需求，帶著彩票和身份證在各個神靈前走上一遭，也是正經事。彩票買得多的，拿著一疊彩票直接跪拜，甚至省下了上香的環(huán)節(jié)。
給神仙KPI的年輕人（圖源：小紅書）
如果神明有夢想實現率KPI考核，那么財神的職業(yè)生涯應該從來沒有遇過如此大的績效壓力。
姻緣殿無人問津，財神廟踏破門檻。年輕人緊閉雙眼，雙手合攏，心里默念自己的身份證號，希望財神保佑自己能實現暴富的美夢。
膽大的，現拜現刮，主打一個心誠則靈。低調的，走完一圈寺廟。在寺廟里的大樹旁，在沒有人的臺階上，一張一張刮開檢驗剛剛跪拜的成果。
中了，便拉上自己朋友，在財神前又誠懇地磕了三個響頭。他們已經在心中“定點”了這個寺廟，甚至迅速規(guī)劃好了下次再來的時間。如果沒中，當然不會歸咎于神明，而是三省吾身，反思應該先拜再買，而非先買再拜。
畢竟，他們的夢想可不是一輩子消費降級，而是發(fā)財。以后的發(fā)財之路，還得財神們多多關照。
04 結語
“窮”是“省”的第一推動力，可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和不安全感卻是省的根源。去他的精致窮，去他的亂花錢，去他的短暫的多巴胺釋放，只有捉襟見肘，換不來生活的甜。
省錢，是年輕人的新攀比。消費主義狂歡的假象被打破，國際大牌更迭為義烏制造，生活品質比不上極高的性價比。
他們的目光和認知更長遠了，他們感受到了財富的來之不易，也看到了更加真實的世界B面。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