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chuàng)瞰巴黎  Pablo Andres

編輯|Meister Xia

導(dǎo)讀

人真的可以想到一個詞，但腦中不出現(xiàn)它的讀音、拼寫或文字符號嗎？2015年，學(xué)者提出了一個新名詞——“心盲癥”（aphantasia），其癥狀為無法在腦海中形成圖像。失去了在腦海中形成畫面的能力，他們的認知和元認知功能會受到影響嗎？相對應(yīng)的，那些內(nèi)心獨白過于清晰大聲的超幻癥者，腦海中的回憶和想象過于真實，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一覽：

• 腦海中無聲無畫面的內(nèi)心獨白、“心盲癥”、“心聾癥”…這些新發(fā)現(xiàn)沖擊著傳統(tǒng)的認知論和語言論。
• 2015年，英國著名神經(jīng)學(xué)家Adam Zeman的團隊提出了一個新名詞——“心盲癥”（aphantasia），其癥狀為無法在腦海中形成圖像。
• 目前不存在客觀的測試診斷心盲癥，不過近年來的實驗似乎取得了一些成效。
• 法國格勒諾布爾-阿爾卑斯大學(xué)的心理與神經(jīng)認知實驗室于2021年7月開啟了一個大型在線問卷調(diào)查項目，現(xiàn)在仍在進行。在迄今為止的約一千名被試者中，有兩百人的問卷體現(xiàn)出了心盲癥的跡象。
• 由于內(nèi)心語言模式的差異，不同人的自我表征和自我意識可能千差萬別。

如今，人類對語言（及內(nèi)部語言）、思維和自我意識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有了愈發(fā)深刻的了解。既然如此，失去內(nèi)部語言能力的人，認知和元認知功能是否也會受損？一些腦損傷的患者會患上非流利性失語癥，部分或徹底喪失說話的能力，這些人往往內(nèi)部語言也會受損，還會有認知和記憶障礙。然而，腦部損傷本來就會破壞多種認知過程，所以不能以此證明喪失內(nèi)部語言，就會喪失認知能力。

01、來自晚說話兒童的啟發(fā)

語言與思維之間，到底有怎樣的關(guān)系？思維是否一定要依賴語言呢？研究說話晚的孩子，也許能作為一個突破口。

大家都知道愛因斯坦就曾是一個晚說話的孩子，甚至有人認為他童年時有語言障礙。那么，此類語言能力發(fā)育滯后的人，能否在腦海中形成概念呢？

法國數(shù)學(xué)家雅克·阿達瑪曾記錄下了他與愛因斯坦的一段對話，討論后者的認知模式[1]。當(dāng)被問及思考時腦海中是否會浮現(xiàn)出圖像或者形成內(nèi)部語言，愛因斯坦說：“無論是文字語言還是口頭語言，都不參與我的思維過程。我的腦海中出現(xiàn)的是清晰的圖形和符號，可以自由復(fù)制組合，作為我思考的基本元素?！?/p>

這意味著愛因斯坦是先擁有了思考能力，后掌握了語言。語言只不過是他將思想“翻譯”給他人的工具。這種獨特的非語言思考模式能解釋愛因斯坦童年晚說話的現(xiàn)象嗎？難以確定。但至少能說明即使沒有語言，思考仍可以照常發(fā)生。近年有研究顯示，心理表征有時是無模態(tài)（抽象）的。也就是說，不僅是缺乏語言能力的人，沒有視力、感官缺失的人也照樣可以正常思考。

“不僅是缺乏語言能力的人，沒有視力、感官缺失的人也照樣可以正常思考。”

02、無聲音、無畫面的思考

心理表征的本質(zhì)長期以來一直是爭論的焦點，有人認為思維跟感官感知密切相關(guān)，另有人認為思維是純抽象的，可以獨立于感官或者物質(zhì)而存在。隨著近年來學(xué)者們觀察到更多非典型心理想象形式，辯論再次被激發(fā)。

2010年，英國著名神經(jīng)學(xué)家Adam Zeman的團隊報告了一名患者的案例[2]。該患者在接受血管成形術(shù)后，雖然沒有任何視覺損傷或者缺陷，但失去了在腦海中形成畫面的能力。他能夠準確地口頭描述自己所居住的城市，但無法在腦海中形象化。Zeman的研究得到了廣泛的媒體報道。許多民眾看到后都留言說自己天生缺乏視覺想象力。隨后開展的問卷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樣的人占比相當(dāng)大。

于是，2015年，Zeman的團隊提出了一個新名詞——“心盲癥”（aphantasia），其癥狀為無法在腦海中形成圖像[3]。學(xué)者們還發(fā)現(xiàn)，在腦海中想象聲音、氣味、味道、觸覺的能力，同樣有可能缺失。

目前不存在客觀的測試診斷心盲癥，不過近年來的實驗似乎取得了一些成效：給一群被試者同樣的視覺暗示，在普通人身上會引發(fā)啟動效應(yīng)（之前受某一刺激的影響，而使得之后對同一刺激的知覺和加工變得容易的心理現(xiàn)象），而自稱有心盲癥的被試者則不會。此外，在進行神經(jīng)影像掃描時，具有強烈和較弱視覺想象能力的個體所得到的影像結(jié)果明顯不同，且呈現(xiàn)出一定的規(guī)律性。

上述種種現(xiàn)象說明，心盲癥是真實存在的，心盲癥者的確無法在心理表征和視覺感知之間建立起聯(lián)系。

圖片來源：PI France-“請想象一把凳子”——心盲癥和超幻癥兩個極端的區(qū)別

我們法國格勒諾布爾-阿爾卑斯大學(xué)的心理與神經(jīng)認知實驗室于2021年7月開啟了一個大型在線問卷調(diào)查項目，現(xiàn)在仍在進行，問卷有英法雙語版本[4, 5]，包含心理表征相關(guān)的問題，還有視覺和聽覺感知測試。我們盡可能地擴大問卷發(fā)放的范圍，同時也專門尋找心盲癥者，鼓勵他們參與。在迄今為止的約一千名被試者中，有兩百人的問卷體現(xiàn)出了心盲癥的跡象。有些參與者說，他們能在心中“自言自語”，但是是無聲的：腦海中能想到詞語，但聽不見詞語的發(fā)音，也看不見字母（或?qū)?yīng)的手語符號、肢體語言）。另外有參與者說，他們心中的“自言自語”不僅聲音非常清晰，音量還很大。我們將此稱為“語音超幻癥”（hyperphantasia）[6]。

沒有聲音畫面的內(nèi)心獨白、心盲癥、“心聾癥”…這些新發(fā)現(xiàn)沖擊著傳統(tǒng)的認知論和語言論。人真的可以想到一個詞，但腦中不出現(xiàn)它的讀音、拼寫或文字符號嗎？心理語言學(xué)的研究表明這是有可能的：詞語在腦中可以以基本語義單位來表征，未必要通過其發(fā)音來表征。這就是為什么會出現(xiàn)“詞到嘴邊說不出”的現(xiàn)象：知道這個詞的首字母、知道有幾個音節(jié)，但就是無法完整地說出來——腦中模擬不出讀音。

內(nèi)心獨白過于清晰大聲的超幻癥者，可能是因為想象和幻覺的邊界不夠堅固。他們的挑戰(zhàn)也許在于難以區(qū)分腦海中的說話聲和現(xiàn)實中的說話聲。

曾有學(xué)者將心盲癥稱為一種疾病，但更新的研究認為心盲只不過是一種另類的思維方式，不是思維障礙。所以，失去內(nèi)部語言能力的人，認知和元認知功能未必受損。超幻癥是好還是壞呢？腦海中的回憶和想象過于真實，也許真會影響正常生活?？傊?，關(guān)于非典型思維方式的研究少之又少。我們只能推測，心盲癥者處理加工信息時，腦海里主要是詞語描述和事實陳述，超幻癥者則主要是感官感受。這兩種處于極端的少數(shù)群體由于內(nèi)心語言模式不同，自我表征和自我意識估計也很不一樣。因此，作為學(xué)者，我們要努力繼續(xù)探索各種類型的內(nèi)心語言模式，盡可能讓更多人參與到我們的問卷調(diào)查中。

參考資料

1. Hadamard Jacques [1945]. An essay on the psychology of invention in the mathematical field,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Princeton (N.J.), 1945. Trad. fr. par Jaqueline Hadamard, Essai sur la psychologie de l’invention dans le domaine mathématique, Gauthier-Villars, Paris, 1975.

2. Zeman, A. Z. , Della Sala, S. , Torrens, L. A. Gountouna, V.-E.. McGonigle D. J et Logie R. H. [2010]. Loss of Imagery Phenomenology with Intact Visuo-Spatial Task Performance: A Case of “Blind Imagination”, Neuropsychologia, vol. 48.

3. Zeman A, Dewar M, Della Sala S. Lives without imagery – Congenital aphantasia. Cortex. 2015 Dec;73:378–80. doi: 10.1016/j.cortex.2015.05.019. Epub 2015 Jun 3. PMID: 26115582.

4. Online survey on mental imagery and aphantasia : https://enquetes-screen.msh-alpes.fr/index.php/927978?lang=fr

5. https://lpnc.univ-grenoble-alpes.fr/recherche/projets-en-cours 0/aphantasie-lpnc

6. Huson N., Vanbuckhave C., Pesci T., Pasturel L., Faber L., Guyader N., L venbruck H., Chauvin a. [2022]. Exploring properties of mental imagery and hallucinations in a nonclinical population. Four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Early Carreer Hallucination Research group, Grenoble, 21–22 April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