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lter聊科技 顧青云
編輯|沈菲菲
經(jīng)過長時間的IPO寒冬后，芯片巨頭ARM終于在納斯達克上市。
相較于10倍超額認購、2023年全球最大IPO等亮眼表現(xiàn)，外界關注最多的卻是ARM的市值：545億美元的估值不及早前640億的市場預估，連帶著孫正義的投資策略也受到了質(zhì)疑。
有人翻出孫正義七年前的言論，對比320億美元的收購價，“Arm的價值將在五年內(nèi)增長5倍”的判斷已然落空；也有人為孫正義算了一筆賬，上市的ARM將為軟銀提供新的“提款機器”，進而在AI領域有更多翻身的機會。
早在2017年的時候，孫正義就開始為AI站臺，把調(diào)門拉得很高，每年的業(yè)績報告都會特意提到AI。然而，2023年前后涌現(xiàn)出的AI明星企業(yè)，大多和軟銀沒有關系，特別是OpenAI這匹前所未見的“千里馬”。
孫正義似乎并不氣餒。兩個多月前的股東大會上，軟銀宣布從防御模式切換到進攻模式，孫正義毫不掩飾地說道：“我最感興趣的是人工智能革命。我相信人類將被計算機或人工智能超越。我們希望成為人工智能革命的領導者！”
豪壯的誓詞，充沛的糧草，軟銀儼然要在人工智能領域打一個翻身仗。不由得讓人想要復盤孫正義的AI戰(zhàn)略，All in AI的背后，到底是“投資教父”的戰(zhàn)略定力，還是被大潮裹挾不得不為？
01 押注趨勢
雖然軟銀投資一些人工智能企業(yè)的時間可以追溯到2012年，但故事的開篇還是要從2017年開始講起。
這一年，孫正義牽頭成立了愿景基金，專注于投資各種初創(chuàng)企業(yè)和科技領域的創(chuàng)新公司，且投資風格不可謂不激進：投資下限是1億美元，大多在5億至50億美元之間，旨在收購這家公司20%到40%的股份。
外界普遍認為，愿景基金的理論基礎是“奇點”理論，即未來學家Ray Kurzweil提出的觀點，將電腦智能與人腦智能兼容的那個時刻稱為“奇點”，并預測“奇點”將在2040年左右到來。
孫正義被視為奇點理論最忠實的實踐者，相信計算機終有一天會超越人類，以至于想要用燒錢的方式抓住任何一個潛在的黑馬。
可僅僅是從奇點理論審視孫正義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投資策略，難免會有失偏頗相較于理論信仰，孫正義更多地是在押注趨勢。彼時深度學習的概念風頭正勁，人工智能的落地看起來已不再遙遠。
回到2019年的語境里，即使大模型還是極少數(shù)人關注的賽道，但AlphaGo刷新了不少人的認知，深度學習已經(jīng)在不少領域打敗了人腦。在孫正義的眼里，AI正是1900年的“汽車”，勢必會在不久后替代一輛輛“馬車”。
即使將孫正義的這份演講放在2023年，依舊會讓不少人心潮澎湃，佩服孫正義的洞察和行動力。相較于奇點理論的“空洞”，孫正義說服自己以及愿景基金其他投資人的，其實是稍微伸下手就能觸摸到的趨勢。
幾乎在同一時間，孫正義成立了愿景基金二期，主要由軟銀自身出資, 規(guī)模達到1080億美元。相比愿景一期投資的ARM、Uber、滴滴出行、WeWork、Cruise等知名企業(yè)，愿景基金二期專注人工智能，軟銀給出的定位是“通過投資于市場領先的、以科技為支撐的成長型企業(yè)，推動人工智能革命繼續(xù)加速發(fā)展?！?/p>
只是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shù)并不能劃等號，戰(zhàn)略方向沒有錯，孫正義在選擇投資標的時似乎差了幾分運氣。至少現(xiàn)在回頭去看，孫正義的AI布局差了點火候，甚至會有幾分莽撞和盲目的色彩。
02 踩偏風口
在給400多家創(chuàng)業(yè)公司輸送1400億美元后，孫正義和軟銀漸漸在新一輪的AI投資狂潮中慢了半拍。
曾經(jīng)有好事者扒出風投數(shù)據(jù)庫PitchBook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26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生成式AI創(chuàng)業(yè)公司中，軟銀只投資了其中一家，而Coatue、Lightspeed、老虎環(huán)球基金等均押中了多家獨角獸。
面對不佳的業(yè)績，孫正義被迫“退休”，宣布不再出席軟銀財報會議，并坦言：“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是一級市場還是二級市場，我們所做的幾乎所有投資都沒有好的表現(xiàn)。上市公司和未上市公司接近全軍覆沒，愿景基金也受到重大打擊?！?/p>
中國的輿論場上，順勢開啟了針對孫正義的“群嘲”模式，軟銀一個個失敗的投資案例成了屢試不爽的流量話題。
比如軟銀在2017年購買了英偉達價值30億美元的股票，卻在2019年初以36億美元的價格賣出。要是孫正義的目光足夠長遠，目前這些股票的價值已經(jīng)有500億美元，投資回報率將遠超ARM。
再比如印度一家名叫Engineer.ai的企業(yè)，宣稱可以通過人工智能輔助缺少工程師的公司，自動“組裝”新的代碼。在2018年拿到了軟銀的投資，第二年被曝出是用真人程序員冒充AI編寫程序。
投資本就是一場豪賭，失敗的案例屢見不鮮，但擺在孫正義案頭的，還有一份份虧損的財報。2019財年、2021財年及2022財年，軟銀分別虧損1.4萬億日元、3.4萬億日元和8350億日元，孫正義也在此期間“跌落神壇”。
很多人將軟銀的失利歸咎于WeWork、Brandless、OneWeb等項目，僅僅是一個WeWork，就讓孫正義虧損了上百億美元。但在軟銀自己公布的財報里，截止到2023年上半年，愿景基金一期的總收益為124億美元，而主攻人工智能的愿景基金二期，自創(chuàng)立以來的虧損為186億美元。
為了回籠資金，軟銀一度大筆減持手中的阿里巴巴股票，虧本減持商湯，就連ARM也險些被賣掉。時間來到2022年11月份，在源源不斷的質(zhì)疑聲中，軟銀選擇進入“冬眠”模式，孫正義將集團日常管理工作移交給CFO后藤芳光，開啟了自己的第二次退休生活。
倘若故事到這里收尾，孫正義被人們所記住的，恐怕不再是押對雅虎、阿里巴巴的輝煌事跡，而是盲目激進、野心落后的負面案例，還可能被寫入商學院的教材，用來警示一屆屆初出茅廬的投資人。
轉(zhuǎn)折出現(xiàn)在2023年初，ChatGPT掀起了生成式AI的浪潮，似乎撫平了孫正義內(nèi)心的憂傷，試圖重振旗鼓絕地反攻。
03 重返戰(zhàn)場
闊別七個月后，孫正義再度現(xiàn)身軟銀的財報會議上，不但食言了自己的退休計劃，還公開表態(tài)稱：人工智能革命和今后的AI投資令他興奮至極。
和孫正義一起回歸的，還有軟銀相對厚實的錢包。根據(jù)孫正義自己的說法，“我們手頭的現(xiàn)金已增加到5萬億日元（約353億美元）。”如果借著ARM上市的機會，向銀行抵押股票借款的話，軟銀手中的現(xiàn)金有望超過550億美元，不無機會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繼續(xù)進行高頻的投資布局。
然而，有別于2020年之前的篤定和自信，孫正義這一次有意在借助“外力”來說服自己和股東。比如孫正義說自己每天都在與ChatGPT聊天，要求ChatGPT為手冢治蟲的經(jīng)典漫畫《鐵臂阿童木》續(xù)寫新的冒險故事，由此得出結(jié)論：“AI正在創(chuàng)造故事，就好像它是人類一樣。AI革命正在爆炸式地發(fā)生?！?/p>
再比如孫正義“幾乎每天”都在與OpenAI首席執(zhí)行官山姆·阿爾特曼交談，甚至軟銀從謀求平衡到直接“進攻”的策略轉(zhuǎn)變，都與孫正義和阿爾特曼的見面有關。阿爾特曼也適時公開表態(tài)稱：“與軟銀的討論才剛剛開始，但我們正在考慮可以一起做些什么，我和他（孫正義）已經(jīng)是老朋友了?！?/p>
沒有人知道孫正義的真實想法，到底是在重拾2017年所信仰的愿景，還是被大模型的熱鬧所吸引。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孫正義就給出了行動。英國保險科技公司Tractable在7月中旬宣布，自己在軟銀遠景基金領投的E輪融資中籌集了6500萬美，也是軟銀在2023年第一次公開新的投資項目。
讓外界有些不解的是，Tractable并不是當紅的大模型企業(yè)，而是一家使用人工智能技術(shù)的全自動視覺識別平臺，核心業(yè)務在于保險索賠處理的自動化，即使用深度學習技術(shù)分析災難照片，替代人來評估損失，以加快保險理賠進程。
和MosaicML、Hugging Face等同時期的融資事件相比，Tractable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全世界都在“瘋搶”AI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背景下，一個應用層的項目，并不能讓外界看清楚孫正義會采取什么樣的打法。
懸念正在于此，人工智能領域存在的泡沫不言而喻，畢竟已經(jīng)有多家機構(gòu)開始敦促投資者對人工智能投資保持謹慎，孫正義自身也曾因為短期套利的投資哲學，錯估了虛擬貨幣結(jié)構(gòu)性風險而踩雷。對人工智能重建信心的孫正義，是否會繼續(xù)以往“快、準、狠”的投資風格呢？
04 英雄遲暮
不少媒體報道過孫正義的人生計劃：20歲開始創(chuàng)業(yè)，30歲賺夠十億美元，40歲成為第一，50歲賺到百億美元，60歲退休。
其實在2014年軟銀的高光時刻，孫正義就卸任過日本軟銀CEO和雅虎日本董事長的職位，或許也曾想做一位懂得急流勇退富家翁?？勺鳛轱L投史上最具話題性的人物之一，孫正義仍有一顆不服老的心。
有人將孫正義比作是天生的冒險家，“冒險精神”在大模型時代是否奏效，越來越像是一個未知數(shù)。
大模型的技術(shù)架構(gòu)可以劃分為基礎層、模型層和應用層，基礎層主要聚焦算力和數(shù)據(jù)集，模型層包括通用大模型和行業(yè)大模型，應用層對應的是大模型落地和價值創(chuàng)造的窗口。不同的層級，有著不同的投資哲學，不同的生存法則，不同的投資回報周期。
《日本經(jīng)濟新聞》對孫正義進行過系列報道，讓“70%創(chuàng)業(yè)法則”廣為人知：“只有一半的勝算時不能出手。要一直執(zhí)拗地思考出獲得70％以上勝算的方法。反之，勝算達到90％時再出手就已經(jīng)晚了?！?/p>
沿循這樣的勝負邏輯，不論是基礎層模型層，還是應用層，想要獲得70％以上勝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押注ARM而小覷英偉達，無疑是孫正義在算力方面的決策失誤；而在“千模大戰(zhàn)”的背景下，繼續(xù)抱著“寧可投錯，不能錯過”的心態(tài)在全球市場掃貨，成功率大抵和彩票中大獎差不多。
2017年的愿景基金承載了一位花甲老人的雄邁，2023年的轉(zhuǎn)守為攻則夾雜著更多的情感：大模型的浪潮，再次讓人工智能行業(yè)出現(xiàn)了“萬物競發(fā)”的景象，而且是孫正義熟悉的一幕。
30年前的互聯(lián)網(wǎng)黎明期，孫正義提出了著名的“群戰(zhàn)略”，即通過投資，與引領時代的旗手創(chuàng)建一個松散的聯(lián)合體，如果投資目標的技術(shù)或商業(yè)模式開始下降，就撤出投資，重新尋找新的投資目標。遺憾的是，孫正義在人工智能的投資中，復制了“群戰(zhàn)略”的打法，目前的結(jié)果顯然不夠樂觀。
真正讓孫正義焦慮的，也許是時間。就像他在股東大會上感慨的：“作為企業(yè)家的人生，不知道還剩多少時間。難道真就這樣結(jié)束嗎？”
在軟銀順風順水的時候，孫正義將人工智能革命視為“現(xiàn)代淘金熱”，自己將成為“指揮者”。如今波瀾壯闊的大模型時代已經(jīng)到來，孫正義也開始了即將邁入70歲的“加時賽”，剩下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再抓不住OpenAI這樣的現(xiàn)象級獨家獸，ARM大概就是孫正義的最后一個超級IPO了。